季度焦点10 | 周杰伦Vs蔡徐坤,内容还是流量,我们该如何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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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22
上周五发了篇和伍德斯托克相关的《青年学报》“季度焦点”文章,本想这么长的文章没人看,想不到反馈还不错。不少人还表示喜欢读有点思考深度的文章。那好吧,我就陆续把“季度焦点”的文章都贴出来,这篇是这个栏目的第十篇,刊于今年第四期《青年学报》。
本期的嘉宾是:徐冰,资深音乐媒体人、乐评人,上海流行音乐协会副会长、中国流行音乐协会理事,上海教育电视台音乐总监;刘建州,上海市委党校教授
陆新和:这次讨论的主题是关于流量和内容,起因是前一阵周杰伦和蔡徐坤的粉丝大战,是比较典型的两代青年文化的碰撞。徐冰老师是上海资深的音乐媒体人,流行音乐推手,当年非常风靡的流行音乐排行榜,就是他做出来的,也推出过多位流行歌星。这几年徐老师对流行音乐包括流行文化做了不少研究,出了几本书。
刘宏森:刘建州教授是学术新锐,年轻的知名学者,非常敏锐,对这个话题应该是有思考的。
陆新和:"坤伦" 事件很有意思,一般认为是内容和流量两个时代的冲突。相关也有《哪吒》的大卖和《上海堡垒》的滑铁卢,原先大家都比较看好《上海堡垒》,因为有之前《流浪地球》的铺垫,科幻很热,又有小鲜肉,上海本身也是一个大IP等等,属于自带流量型。
《哪吒》一开始人们并不太看好,做得这么丑,中国动画本身也没太多人看好,但想不到它现在票房是中国史上第二了,超过《流浪地球》。
另外就是线下消费,原先的超市、卖场做不下去了,家乐福卖了,高岛屋要回去了,但是Costco进来被挤爆,你说到底是内容取胜还是流量取胜?这些事情有一个共同的主题,今天叫流量时代。
超话一定程度已经被AI控制了,类似百度的机器人刷票,本来前提是有需求的人点击,但现在像敲木鱼一样,是机器人,这是非常可怕的。蔡徐坤和周杰伦也是类似,大量的水票,这个流量和我们真正喜欢所带来的流量不一样。
反过来,流量再大没有好的内容也站不住脚,所以今天请两位专家一起讨论一下,流量和内容如何去平衡?
流量时代仍然需要内容的托底,AI时代面临新的身份认同
徐 冰:如果没有鹿晗这个流量明星,我估计《上海堡垒》一点几亿的票房都没有。现在所谓顶级流量明星的死忠粉都要几百万,就算他将近两百万的粉丝捧场,理论上票房也要八千万。所以流量明星带来的效应还是比较实在的,他有这样一个流量地位。据说27%的”头部内容",占用了平台80%多的数据关注,也就是所谓的二八定律,这个很厉害,新经济时代更明显了。
陆新和:但是《哪吒》好像没有流量明星,《流浪地球》还是新人,但它的票房冲得这么高,又怎么理解呢?
徐 冰:时代在进步,文化总是在某个时期推出一个现象级的作品。某些作品一旦创意、内容达到一定量爆发了,就像流行音乐一样,突然出来大量明星,这个有一定的偶然性,但也有相当的必然性,比如说科技、媒体发展到一定程度,社会关注达到一定量了。
《哪吒》的走红可能有很多原因,比如内容本身达到了社会期待,看完以后口碑留下了冲击力。所谓流量和内容,内容肯定在。我对流量的理解一个是真流量,另一个是假流量,你像吴亦凡在美国排冠军,美国人也很惊讶,后来发现是假的。一些所谓的流量明星,确实有很多泡沫。现在也有一些规章制度来控制它,包括电影刷票也比较少了。真流量的前提肯定更多是内容扎实。
陆新和:比如蔡徐坤,之前没听说过,现在知道了,但不知道他有什么作品。其实周杰伦也不是我们这一代人的流量明星,但几首歌至少是能说出的。没有内容的流量明星有什么意义呢?
徐 冰:他也有一些作品,没有保底的东西不可能这样的,但确实大量是靠包装。粉丝组织很强大,里面每个人都有分工,效率极高。 周杰伦时代可能是靠歌,靠内容堆积起来的粉丝,现在不单单靠内容,还要靠包装,本质有点不一样。
另外,我们都知道,人比较容易受影响的年龄是十八九岁,这也是审美定型的年龄。我们那时候是披头士、罗大佑,今天就是蔡徐坤等等。他们周围的学生都是蔡徐坤,你如果不进入蔡徐坤的圈层,就不能进入到他们中间。
陆新和:这个可以理解,只是罗大佑他们的歌是唱出了同时代青年人的心声,表示那个时代青年文化的。歌手如果风格变了,歌迷还会去抗议,就像鲍勃.迪伦那样。我确实不清楚,蔡徐坤和今天的粉丝群体是一种怎样的互动模式?
徐 冰:我也研究了一些流行的歌曲主题,好像有他们一些关键词的东西,也是抓住了和粉丝匹配的东西。
刘宏森:这个我非常认同,他们有他们的内容,只是我们不懂而已。
徐 冰:不能因为我们是权威,就认为他们不好。有时候觉得很可笑,我们流行音乐的评委都是五六十岁的人。
刘建洲:因为大环境的变化,很多研究者开始从传统研究领域转向一些貌似很”新潮" 的领域,有的甚至自己成为主播,体验打赏、粉丝经济等等。特别是新生代学者,在数字资本主义框架内对新型数字劳工的形成机制、薪酬分配、组织控制等进行颇有冲击力的研究。从社会资源动员的角度来看,粉丝经济背后蕴含的不仅仅是巨大的商业利益,如果往社会和政治领域拓展,未来社会转型的动力机制都可能发生巨变。
讲到流量造假,已经开始引起业界的重视。一些公司开始改变内容与流量的评价标准,更多注重内容的生产。有位研究人工智能的朋友在德国读博士,前不久称自己为腾讯新闻写了篇四五千字的稿子,拿了 9 千多块钱稿费,平均一个字合人民币2元。他一个身价上亿的富二代朋友极为羡慕,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够证明自己,加入内容生产者的队伍。从这里面,我们能够读到一种关于身份认同的危机。其实《哪吒》同样是一个身份认同的故事。
最近有一个很有名的片子《美国工厂》,其实国外类似片子挺多的。很早以前看过一个和劳动相关的经典片《小鸡快跑》,鸡一生下来的使命就是下蛋,不停下蛋,如果产量下降了就把你做成吃的。它们中的觉醒者试图飞出养鸡场,还教其他的鸡怎么练习飞翔,这是一个人类异化劳动的隐喻。AI时代仅仅是转换了问题的形式,本质上还是诸如异化、乌托邦、抗争、自我身份认同等等。
《上海堡垒》,包括《流浪地球》,也是把个人身份认同与商业大片的营销策略交织在一起。AI时代,代言人的身份也发生了巨变,阿迪达斯做运动品牌营销,以前是找体育明星和公众人物做代言,现在开始用粉丝作为营销载体。在流量和内容的取舍和权衡上,市场是最敏感的感受器。以前是流量为王,现在是流量即内容,内容即流量。
内容和流量的关系,也是时代转型的晴雨表。今天的流量和内容主要是为利润和商业目的服务,但也产生了一些意外的后果,也许应该预设各种可能发展的路径及其风险。
徐 冰:中国的偶像经济时代,一个典型案例就是超女李宇春,她是全部靠手机投票出来的,这其实引起了传统社会的警惕,为什么第二届开始不允许了呢?全民都在投票,投票意识,这个引申出去比较危险。
陆新和:微博超话实际上和当年的超女有点相似,也全部是依赖粉丝投票。今天流量时代的特点、话语体系、内容都不一样了,我们确实要在这个基础上去理解他们。但是,今天的流量,已经不是微博刚起来或者 5 年前的流量概念了,今天类似超话这样的流量,相当程度上是被资本、金融、大机构所操纵的。今天所谓的流量明星不是真正靠他的内容或者影响力来吸引粉丝,从而成为一个流量明星的,很有可能是一个机构炒作了他。
比如像微博送花,蔡徐坤的超话里面送了500 多万朵花,一朵花两块钱,微博的收入就是一千多万。这背后是资本操纵,不是我们以前讲的青少年需求,青少年文化或者自发的喜爱。明星讨好粉丝,通过各种互动越来越热,今天所谓流量金融化,每一个流量背后都是可以赚钱的,是资本可以控制的。
刘建洲:现在的孩子社会化的环境和我们以前大不相同,虚拟社会化和过度社会化的问题比较严重,包括社交活动商业化。记得我们童年的玩具,很少有商品化的道具,现在什么都是商品化的, 甚至形成了产业。不久前幼儿园让孩子做飞行器到学校展示,发现中班的小朋友居然能够做出电动飞机,原来网上有大量的相关店铺。如果游戏玩具过分商品化或者资本化,消极后果是什么?每一代人都会有自己时代的精神病灶,都会有认同危机的表现形式,都需要一些方式和载体来消解这些危机。在研究重大劳工事件时,发现部分名校学子宁愿牺牲自己的学业,走到工厂里面去共同劳动,希望走五四前辈工学结合的路;当然,也有穿上军装真的重走某某路的。究竟那种道路在以后的历史叙事中会否成为主流?这还是一个未知的、开放的问题。
明星制造的工厂化让流量日显重要,缺乏内容的流量一代将会如何形成自己的文化?
徐 冰:陆老师说现在是新流量时代,有一个特征就是偶像制造的倍速生产。现在偶像的培养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一个节目三个月就可以制造几个偶像出来。这就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背后是谁在做这个事情? 是什么文化品质的人在做这个事情? 以什么标准来衡量成败? 除了是否赚钱以外,是否要考虑产品的社会价值? 到最后还是看内容。
我相信管理体系有他自己的出发点和目标,社会还是有一个明显的笼子围着,所以任何制作人、操盘手都要考虑这方面的问题。比如说唱,它本身也是反叛,骂人之类的,哪怕这个流量明星可以产生极大的效益,也会出现瓶颈。很多的成功有偶然因素,为什么那些顶级培养流量明星的平台,类似《中国好声音》第四、第五季就不火了?现在流量明星可能就三、四年一代人,我们那时候十年一代人。以前写书写文章都是十年评价一个明星,现在就不行了。
陆新和:就青年文化来说,像我们之前讨论过的电竞,青年文化到了电竞时代,它是如何表现和承载的?无论是六十年代的摇滚,七十年代的朋克,还是八十年代中国青年文化的高峰,我们可以说很多当年的青年文化。九十年代也可以说,全面经商,中国出现了 BAT等等这些公司,人们的智慧开始投入到商业里面了。
接下来所谓的流量青年,再过多少年之后,他们留给这个社会是以什么展现的?过去我们可以理解,后来我们理解不了,他们会生发出新的语词系统。你说说唱,我听过好几个美国说唱歌手的歌,很多脏话,这些歌听起来很爽,尤其是开车的时候,但我觉得完全能听懂,也可以接受。现在新一代的美国潮流明星,也有她们的歌,至少小孩子可以朗朗上口。我没听过蔡徐坤,一点没有概念,至少美国的所谓最新一代潮流歌手,也没有让我感觉有太大的不一样,可能用的词语、形体表现更潮流化一点。我上个月在芝加哥听芭芭拉·史翠姗的音乐会,本来叫一个 12岁的小女孩一起去, 她说不知道芭芭拉·史翠姗是谁,不去了。对我们来说一个了不起的大明星,对她来说毫无意义。
她们这一批 00 后喜欢的是Ariana Grande这样的潮流明星,而最戏剧性的是作为77岁芭芭拉·史翠姗嘉宾歌手的正是Ariana Grande,就是让那些中小学生尖叫的明星,奶奶级和孙女级的歌手同声合唱,非常融洽。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歌手,但音乐还是相通的。
徐 冰:确实是的,真正顶级的英雄带领潮流的时代,在各种沉淀以后,会产生这样一个人。同样的困惑我们二十年前也有过,邓丽君时代过去了,八、九十年代四大天王、李宗盛,后来的周杰伦等等会出现。任何流量明星,无论真假,归根到底还是要有一个平衡点。
歌坛更多鼓励你是创作人,歌是你自己写,自己唱出来。我相信一定会出现周杰伦一样的人,但这不是计划出来的,可能莫名其妙就产生了,就像《成都》一样。这首歌的IP每年给成都带来很高的软经济,而且让它找到了一个新的方向:打造中国的音乐之都。
陆新和:罗大佑甚至再早一点的时代,你听周杰伦的歌可能会不喜欢,但还是在说人话,只是说的方式不一样。我觉得现在不说人话了,流量明星整个游戏化。你会发现整个氛围,整个青少年文化阶层,明星的产生、青少年的参与,跟之前是完全不一样的。今天从娱乐甚至到生活,完全是游戏化的状态,有时候不是因为真正喜欢这个,打中了我的心灵,而是为了游戏。甚至中老年生活也游戏化了,天天走路是为了步数第一、第二名,不是为了健康。有一次看到一个朋友坐在车上不断地晃手机,我问他干吗?他说在攒步数,因为有一个朋友老是超过他,他不甘心。
刘建洲:强迫症了。
陆新和:目标都游戏化了。
刘建洲:这个还是蛮可怕的。现在流行内容与新媒体的结合,产出的是影响力和商业价值。包括传统的党课也与新媒体结合,追求形式创新和流量覆盖,但是否入脑走心还有待深入研究。 一般来说,既然是流量作为评价导向,总归是有一定的水分。现在达到一定的流量(微信10 万 +,微博100 万+),就不再发布真实流量了,这样一定程度消除了比较的焦虑带来的内容损伤。但是你会发现,没有了流量比较,内在的焦虑还在那里发酵。一个学习 App,差不多好几千万人都在上面浏览、答题、赛积分,感觉回到了全民大炼钢铁的时代。这么多人在上面参与这个游戏,浪费了多少工作时间?究竟是促进了认同还是造成了心理逆反?所以,流量和内容一旦走出商业领域,迈向社会和政治领域,其实需要遵循不同的制度规则,顺应不同的实践逻辑,所幸高层的纠偏很及时。现在学界很关注数字资本主义时代的数据伦理问题,流量经济同样需要伦理的规范与制约,比如人脸识别。
陆新和:人脸识别是个双刃剑,国外有些地方也有立法禁止的。据说旧金山前一阵立法禁止警察局用人脸识别去抓罪犯。他们认为这不是个人隐私问题,是人的尊严问题,当人连尊严都没有的时候,安全不重要。
徐 冰:不同地区价值观不一样,我们这里可以,那里不可以的。我们看文化、听音乐,有很明显的地域化。今天有一个特征就是娱乐化、游戏化,任何东西都追求好玩。
陆新和:一个是好玩,还有喜欢这个人或歌。 我去听歌、看演唱会,有的真喜欢,有的是稍微有一点喜欢,还有就是一点不喜欢。 而投票可能就是看有什么利益。
徐 冰:是的。 中国影视明星化这两年学的比较多的是韩国。相对来说韩国模式更受资本青睐,主要就是强调娱乐化,强调明星。
话说回来,以前我们写歌像歌,现在不像歌,但还是符合其背后支撑的游戏规则的,只不过这个规则我们不理解。流量还是内容,其实在流行歌坛里很简单一句话,歌带人还是人带歌?歌就是内容,明星就是流量。有的歌手一首歌把他捧红了,内容带流量,有些人很有名,但是歌不知道,这两者是不矛盾的,未来也是一样。将来肯定会有头部的流量带动的东西,像周杰伦这样的一定会产生的,可能制作的方式不一样而已。
刘宏森:现在缺个罗大佑那样与时代不一样的人,也许也有,但是三四年以后就被时代掩盖掉了。我想有这样两个原因,一是他有很长的酝酿期,今天潮流变得太快,根本来不及酝酿。第二是去中心化,人群的集聚也是去中心化,就像散点透视。流行文化里面,也有同样的问题。
徐 冰:政治也是一样,特朗普很多政策都是短期的。娱乐也一样,他来不及沉淀。 如果沉淀的话,就抓不到这个机遇。
流量化生存,圈层突破,如何解决内容的匹配问题?
刘宏森:没有内容的沉淀,却要有大流量,怎么办?那就造流量。然而,罔顾内容刷流量,只能是捞一票是一票的竭泽而渔之举。流量和内容有时被对立起来,但背后起支撑作用的还是内容。流量是什么? 我认为,流量是对圈层所建构内容追捧的产物和表现形态。因此,我们可以不认同刷流量的行为,却不能断言流量背后就一定是与内容脱节的。当然,其内容所包含的价值往往是非主流的,表现形态是多样的、非经典的、非传统型的,可能就是一个" 邮简",或其他小东西。《哪吒》整个价值观非常陈旧,"我命由我不由天",但是里面有很多表达方式,很多小零小碎的东西是圈层带来的。顺便说一句:我觉得,做父母的以后跟孩子要有好的关系,就要从现在做起。孩子现在看什么,你就要尽量去看看,去了解他的圈层。否则,他长大以后,你对他会陌生、诧异的。
很多年轻人去追捧一些热门、时尚,往往与明星大V的推崇引发的大流量有关。表面看,年轻人常常不管内容之有无、之好坏,只管热门不热门,只管是不是明星大V推崇推荐,只管流量大不大。很显然,这其间包含了对明星大V所推崇的内容认可。年轻人认可了明星大V所推崇的内容,便由认可而追捧,由一而多地追捧。然而,现实生活中,年轻人对明星、大V及其所推崇的内容却未必都给予免检待遇。 现在的年轻人事实上越来越看重自己对内容的感受和把握。对内容好坏,年轻人有自己的判断。 一旦发现内容不合己意,他们便不再买明星和大V的账。《上海堡垒》遭遇票房滑铁卢,《哪吒》则在业绩榜上一骑绝尘。鲜明的对比同样说明还是内容为王! 你无法否认,他们还是追求内容的"营养"和"意义"的!他们还是希望内容"叫人感动""叫人爽"的。一言以蔽之,他们还是以内容为王的!
陆新和:还是一个社会化问题,除了游戏化还有流量化。流量化生存也是同样的问题,就是流量的可靠性。什么叫流量化生存? 不看大众点评吃不了饭,但点评里面很多流量也是制造出来的,因为收钱就放上面去,那些真正做优质内容的,现在成不了王。我们经常有这个体会,查了一家网红店,但真的去了,感觉很一般。去年在东京,有一家排名第一的拉面店,一碗拉面贵的要死,我们下午两点多去排了很长的队,都是老外,进去以后,感觉非常一般。
刘宏森:年轻人需要通过圈层找到归属我不落伍,我很时尚。
徐 冰:大众点评也分几个内容,环境最好、小资之类。
陆新和:早期的评价比较真实,如果所有的都要查一下的话,成本就很高。
徐 冰:有一些以前主流的流量以外的,另类的东西也要价值体现出来,有时候好的规矩可以达到相对理想化的状态。比如说中国近两年在强调版权意识,如果真的有版权保障,我就可以靠一首歌赚钱,这个是需要环境净化和游戏规则的递增的。为什么西方的音乐人一直可以保持自我,一个人玩不和你们搞。
陆新和:因为版权保护比较好。如果过分地流量化生存,酒香不怕巷子深就只能是传说了。那时是内容为王的时代,现在可能就不行了,等到终于有人来尝的时候,店早就死了,根本撑不下去。
徐 冰:这么一个传播充分的时代,任何好的内容不会被忽略,这句话也是对的。《成都成都》这个歌写了两三年,出来也是大红了。现在确实是一个包装的时代,以前有一些歌是好的,但包装很差,少儿歌曲是没有包装的,小孩子听的歌品质很差。 一旦重新包装立马就不一样了,比如老歌新唱。
刘宏森:重新包装不影响内容。
徐 冰:看上去是老歌,其实是新歌。
陆新和:包装歌曲,要流量,这都没错。有流量的评价,能够帮助进行判断,就是大多数人喜欢, 但前提是大多数人和我们一样,他们的评价对你有参考价值。可怕的就是所谓 AI时代也好,资本时代也好,如果大多数评价不正常,那就完蛋了。
徐 冰:对的,现在越来越多人看到了这个问题,正在用更高的技术或者其他的规则,挤压所谓的加工企业。
陆新和:所有冲着流量去的,本质上是冲内容去的,大家说好我就去了。Costco为什么被挤爆?大家都知道它高质低价,茅台比外面便宜一半,大家全去了。但是过几天茅台酒没有了,爱马仕没有了,马上退卡排长队了。
徐 冰:这么一个国际顶级企业每年会花很多咨询费去研究这方面问题的,我们可能没看到本质的东西,要过一段时间。跟其他的比是不是成功? 现在也有可能是做包装,中国人多。
陆新和:Costco带来这么大的流量,以前就有流量,只不过这个流量在人们心里,大家等这家店很久了,很多去美国旅游的人都会去 Costco,就是冲着高质低价这个内容,重要的是内容的可持续性和流量的针对性。
徐 冰:还是圈层,拼多多发展速度很快,就是有一个希望价格便宜的圈层,这个市场很大,拼多多占了这个市场,他一年的爆发力就远远超过其他的。
陆新和:要便宜不是某个圈层的特征,是人性。
刘建洲:有研究者说,研究劳动的学者往往穿着比较随意。但情怀归情怀,穿戴太便宜和随意, 也会影响别人对你身份的判断。
陆新和:当你处于一个比较体系里面的时候,这种感觉会比较强烈,比尔·盖茨穿了几块钱的衣服不觉得丢身份,到一定的层面价格和身份就脱钩了,我们今天是有些本质的东西在发生变化。以前我们是在同一个结构里面有各种形式的变化,今天是结构本身在发生变化,或者说你的语境发生了变化。比如以前我们说唱片的发行量、被点播的次数、上榜的持续时间等等,放到今天就是流量,但其实内涵已经发生了变化。
徐 冰:目前是跟不上的。
陆新和:一个是跟不上,另一个是过分看重流量,不说抛弃吧,已经不重视内容了,这个体现在方方面面。包括中国高校的改名潮,好像任何一个学院改成大学就一下子提升了,似乎好大学就取决于一个名称。MIT到现在也还是一个学院,为什么不改大学呢?过分追求表面化的东西,一定会侵害到内容的。很有可能那些真正兢兢业业做内容的,终于活不下去了,因为没人光顾你。
徐 冰:他同样希望做成IP,流量和内容结合最好的方式,就是成为一个IP,他的目的还是刚才说的对内容产生可持续的流量。
陆新和:其实在古代也有这样的事情,比如说古典音乐时代,柴可夫斯基碰到一个富婆养他,那还好。贝多芬生前穷困潦倒,现在可能真有几个贝多芬式的,就算他死十遍,内容也不会出名。
徐 冰:如果他本质上生命的意义就是做内容的话,不会考虑流量的。
陆新和:贝多芬、柴可夫斯基都说赚钱很容易,写几首王公贵族喜欢的歌就可以了,你不愿意写就会穷,那个时候整个的内容就少,终于被人家发掘出来了。今天大家都在冲流量的时候,你觉得你追求有价值的东西,第一你可能坚持不下去,就算你坚持下去了,流量化的东西完全把你淹没了。
徐 冰:窦唯就是一个例子,他主动切割掉流量了,他那个圈层的流量还是保存的。
刘建洲:一是实践检验,二是群众检验,三是历史检验,历史的检验很重要。有些作品可能有时代内容,但流量很惨淡。但从长远的历史看,它开启和引领了一个时代,认同它的人可能到另外一个时代就爆发了。票房检验仅仅是一个维度的检验,不能以票房流量论英雄。很难说现在流行的东西能够经得起历史的检验。
刘宏森:资本逻辑恰恰不要历史检验,只要当下的市场检验。
流量明星是对市场的某种迎合,历史会作出新的超越
陈元元:《上海堡垒》我没看过,看了宣传才知道找鹿晗主演的,我知道他是流量明星,奇怪的是他自己曝出来谈恋爱,这对于偶像级的流量是很大损失。事实上,背后买他流量的最大商家马上就走掉,不支持了。从中是不是能判断出,鹿晗就是一个流量明星,是被市场和资本操控的人?如果是,又为什么要在最红的时候,去自曝谈恋爱呢?
徐 冰:人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每个事情在做的时候不是他这个年纪能考虑到的。
陈元元:是不甘心被资本操控?他希望被大家接收到的,是一个既有偶像又有一定实力的艺人?至少我觉得他初衷可能是这样的。这样一个流量明星,是不是做事情、说话,表现出来某种东西就是为流量服务的,不管其他的东西?我觉得他作为一个存在主体,肯定有自己的需求。作为鹿晗来说,他也在寻求自己的内容和流量怎样更好地匹配。
佟 欣:他为什么自曝谈恋爱,其中有一条原因,他女朋友周围有很多资源,就是流量和资源结合,因为资源可以带来很多内容。
陈元元:他也在寻求更好的匹配。
徐 冰:现在很多娱乐明星,你不能当真的,谁和谁在一起,就是炒作一下。也许我瞎说,如果鹿晗是同性恋,他一定要和一个女明星出来也是可以的,我们外面人评论,不知道情况的。很多明星同性恋压力很大,他一定要结婚一次,私下都是签好协议的,当然我不是说鹿晗就是这样的。他粉丝丢得起,一般人没有达到这个量是丢不起的。他资源多到来不及消化,这是真的。
刘鸿方:我平时也看综艺节目,娱乐新闻,当然现在相对看得少了。之前我们追周杰伦,再早一点罗大佑的时候,是仰视的感觉,现在像火箭101,大众化的明星,一下子出来也有很多粉丝,让大家感觉是不是可以平视这些明星?是不是可以采用一种休闲方式,是不是在发生一些变化?
徐 冰:如果不是粉丝肯定不会仰视的,粉丝肯定会,所以明星的房间会被两万块钱包掉。
刘鸿方:现在很多男团女团出来了,是因为早些年在韩国有这些形式,中国娱乐现在跟上了,也开始用这种方式捧新人?还是说现在年轻人的追星方式发生了变化?
徐 冰:偶像制造这个产业里面,有很多标杆,很多不同的方向点。现在制造一个单独、精准的小鲜肉偶像,形象、声音、气质等等,越来越难了。团队有几个人,可以做到最大公约数,最短时间找到最大的流量,总有一款符合你。他 6 个人、10 个人这是一个,日本有一个 AKB48,做到全世界最大的团队。他们研究过从中学生到中年大叔的心理,追求少女,甚至处女情结也是有的,这是团队形式打造流量的本质要求。你说的偶像组合特别是韩国、日本的,包括以前的小虎队也是一样,你总能找到一款喜欢的。
刘鸿方:也是一种新的商业模式。以前一个周杰伦大家一起喜欢,现在更多个性化了,但还是同样的商业模式涵盖整体流量。
徐 冰:现在舞台表现要充分,组合就有这个效果,但也有很大的问题,不稳定,特别是小孩子,比如 TFBOYS 要解散了,所以要在尽量短的时间内达到你的流量和经济规模的要求。
陈元元:是不是因为现在市场资本比较多,足以支撑做一个几十、上百人的团?
徐 冰:的确和资本很有关系,一百个里面挑十个五个,小资本做不出来的。韩国一年出来上百个新团,鹿晗从韩国回来,他们赚不到钱,就回来混。
陈元元:刘教授是社会学背景,能不能从比较宏观的角度,从建构的角度找到一个平衡点,所谓的流量和内容,让大家有一个能参考的结构或框架。
刘建洲:总体上说,今天的流量和内容中,可能正在产生结构之外的不同东西。现在是产生于商业领域的东西,可能会突破纯粹的利润,突破所谓的娱乐领域,迈向认同的广阔天地,甚至抵达社会运动的层面。自去年12月中旬起,每到星期五,德国各地很多中小学生走上街头示威,要求实行可持续性气候政策。16 岁的瑞典气候保护活动人士格雷塔·桑伯格(Greta Thunberg) 是他们的榜样。桑伯格曾连续数星期罢课,引起国际关注,并导致形成全球范围的星期五抗议运动。这些年轻人积极参与社会运动,引发了结构所难以容忍和吸纳的意外后果。从这个意义上讲,世界属于你们,属于我们,更属于那些引领时代的青年人。所谓小时代也罢,大时代也好,关键在于时代的主角是谁。玩游戏的社会化过程,可能会形成一些与主流社会化不同的结构,这两种结构的对抗,造成现在的思想政治工作的张力和困境。所以,对数字资本主义不能简单地使用道德评价的标准,更重要的是历史评价。我觉得对于数字时代的社会化,还是要放宽一些眼界,拓展历史的视野。
陈元元:我们还是寄希望于青年一代,有一些更新的东西。
刘宏森:现有的游戏,可能吸引不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