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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立书店的生与死·武汉篇

阅读量:3762892 2019-10-25




走访书店,可能是唯一能让我在休息日将脚步迈出房门的动力。
在网上找好想去的书店,确定路线,乘车以及寻找,这一系列操作其实耗时耗力;在书店消磨一下午,左翻翻右翻翻,也许远不如坐在家里拿起一本书阅读更有效率。但是,我仍然对这一趟走访感到兴奋和期待——这是一次文化考古,是对“从前慢”的纸媒时代的追缅。如今,为事物和行为快速定价、以千篇一律的忙碌和冷漠行走在人群中已是常态,偶尔做一件逆潮流的事情,还挺酷的。
七月初,大三学年的期末考试结束后,我独自一人踏上了一场富有仪式感的漫游,用两天时间走访了武汉市内大大小小新新旧旧的独立书店。这次旅程有欣喜,有失落,有令我骤然沉默的瞬间——一个挥舞着翅膀的大天使,正用洁白的羽毛笔在棕榈树翠绿的叶子上记述着书店们的生、死、命运。
白日梦书店

偏好指数:??
营业时间:09:30 – 21:30
地址:武汉市洪山区卓刀泉路238号三金皇后公园6-1-3号
白日梦书店空间不大,整体呈现清新明快的ins风。虽说是书店,但摆放的书籍实际上很少,严肃作品几乎没有,有的多是摄影、家居主题的轻款杂志。店里摆满了唱片、饰品、明信片、文具等各种文艺的小物件,看上去眼花缭乱,但也就止于观赏,并无多少购买价值。
店内桌椅沙发很多,消费饮品即可入座。


我拍了几张照片,总共待不到十分钟就离开了。可能,我寻找的是真正的书店,不是文艺的生活方式,这里确实可以让人度过一段闲适美丽的时间,但并不符合我的期望。
文泽尔书友图书馆
地址:武汉市江汉区江汉路步行街上海邨 22号2楼
从杨家湾一路乘地铁到达江汉路,据说这里有三家值得一看的独立书店。江汉路呈现出一派老汉口风貌,被殖民历史给这里留下了大量的西洋古建筑,蔚然而优雅。
原本心情大好,但这家“书店”给我增添了不少麻烦。地图上显示它离地铁站仅有不到100米的距离,但我反反复复走了好几遍,硬是找不到。难道这和九又四分之三站台是一样的工作原理,需要我穿墙而入?终于,我发现了唯一一个可能的狭窄入口,凭着直觉走进去,是个破破旧旧的小区。我沿着一条年久失修的窄巷子走了不多时,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浮现出最近在微博上频繁曝光的暴力事件,我打了个寒颤,决定把珍惜生命放在第一位,转身出去了。
于是我并没有见到所谓的“文泽尔书友图书馆”。我后来重新查找地址,发现当时自己并没有走错,但我并不后悔,而是感到有趣:藏在深巷与屋瓦间的精神栖息之地,也许就该这样神秘吧。
物外书店

偏好指数:?????
营业时间:10:00 – 21:30
地址:武汉市江岸区中山大道637号
物外书店是武汉最负盛名的书店,没有之一。它坐落在江岸区中山大道与南京路的交叉口,地处宁静到略显落魄的街区,与繁华喧闹的商业区仅仅五六分钟的步程之隔,实属难得。
外观是古朴的西式建筑,花岗岩质地的墙壁似乎在阻隔世俗的声色。进门,别有洞天。

说来很巧,两年我前参加了某小组活动,到江汉路附近进行实地调研,一行人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竟不知不觉来到物外书店门前。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它的风范,顿时欣喜不已,在其中流连忘返多时,直到同伴催促才离开。
这次造访则并不新鲜之感,倒像是见到了一位故人。那熟悉的红木色调,暖煦的灯光,楼梯上坐满的读书的人,等等,都带给我一种平静的愉悦。
也正是因为不是第一次来,我仅在书店里稍作逗留,躲避了一会儿正午的太阳,抱着一杯奶茶解渴,随后便再度出发。
无疑,正如它的名字,物外书店屹立于尘嚣之外,沉默地坚守着它的文化使命。
边上书屋

营业时间:10:00 – 21:00
地址:武汉市江岸区合作路14号界立方创意空间1-8号
边上,是城市的边上,也是时光的边上。
界立方内部装修精美复古,颇具艺术感,但我几乎立马就感受到一股荒废的气息,就像儿时用了几天时间拼好的一幅拼图被打散的失落瞬间。
只有寥寥几家店面还开着,大多是酒吧和俱乐部,但看不出一点儿曾经繁华过或即将繁华的样子,店门口散落着落满灰尘的桌椅和无人问津的烟头。
我眼力实在很差,在“边上书屋”四个大字就在面前晃荡的情况下,我仍然与它错过了n次。后来厚着脸皮去问一家酒吧的老板,她指着不远处,努努嘴。然而,天不时地不利,我被门口张贴的“今日休息”泼了冷水。酒吧老板看我一无所获地走回来,还关切地问了一句怎么回事。据她所说,平时都还是开门的,恰恰今天不开。罢了,缘分未到,兴许下次来更好。
 
卓尔书店十二星座

偏好指数:?????
营业时间:9:00 – 21:00
地址:武汉市江岸区惠济路3号文华教育大厦
大概是被天气热得失去了思考能力,我从江汉路上地铁后,看也没看路牌,就钻进了一班地铁。过了一站才发现原本要坐2号线却上成了6号线。我没急着下车,因为突然发现沿线的香港路有一家大名鼎鼎的卓尔书店。
下地铁后一路直行,几分钟就到达目的地了。卓尔书店和物外一样,坐落在两条马路的交叉处,在长方形地带突出的一角上,仿佛正眺望远方。
书店占地面积很大,达一万平米,分上下两层。藏书量很可观,环境宜人。据说,卓尔是以台湾诚品为模板的,并引进了台湾诚品书店的管理团队。卓尔和物外都属于商业运作比较成功的例子,两者的整体风格比较相近,物外的色调可能更偏雅黯,而卓尔更偏明亮,带有一丝异域之风。

电影、戏剧、音乐类书籍是我见过的书店中最为丰富的,我流连了许久,舍不得挪动脚步,掏钱的念头最终被背着砖头一样的《认识电影》穿行街头几个小时的想象打消了。
 
境自在书店

偏好指数:????
营业时间:周一至周四、周六至周日10:00 – 21:00,周五10:00 – 18:00,每月末的周五为书店休息日
地址:武汉市江汉区解放大道57号中山广场19层25室
这家书店是我这次出行的最大惊喜。
我循着地图来到中山广场第19层,却发现这是层公寓住宅。我差点以为走错了,来到25室门口,只见还真写着“境自在”。
门开着一道缝隙,我推开走进去,只见一个发型独特的大叔站在前台,我们俩眼神对视,同时怔了一下。
我被这个“书店”的样子惊呆了。

与其说它是书店,不如说是个私家藏书室,卖的书其实就是老板家的藏书。柜子上贴着张爱玲和鲍勃·迪伦的画报,靠左边的墙壁挂着书法作品,紧挨着摆了几张沙发。房间中央是一张很大的桌子,椅子摆了一圈。其余的地方全是书。
老板领着我来到隔壁的26室。这是一件更大的藏书室,书籍更多,书柜里外、墙上安装的书架上、地上,到处都是。这个房间中央同样摆着一张公用的书桌,我轻轻入座,不一会儿老板便端来茶水。
刚好手机电量告急,我向他借了充电线,便选了一本讲西方艺术史的插图书草草翻阅了一遍,随后在携带的日记本上记录下一天的旅程。

六点左右,书店即将关门。我识趣地起身,在书籍的城墙中翻找着。匆忙之中,眼前竟浮现出杜拉斯的《情人》,上海译文出版的王道乾的译本,如获至宝,拿去找老板结账。他微微扬眉,什么都没说,只是赠送了一张自制贺卡给我。不知从何源起,世界上所有的爱书人似乎心照不宣地达成了一个默契:无论何时造访一家独立书店,请务必买下一本书,虽然一个人的能力有限,但这一举措足以表达对独立书店、书店文化以及勇敢逆潮流行走的人们的支持。我问是否可以用现金,大叔说当然可以,补充了一句“这年头还用现金的人很少了”。我望着他一笑说:“是啊,现金都花不出去了。“他也爽朗地笑了。
其实这并非简单的寒暄。想必他想说而未说出口的是,这年头跑到这样一家不知名的小书店里看书的人很少了,或者还有,这年头还过着旧式生活的人很少了。
我与他的交流可能也就这一句话,但这一句话背后似乎还有百句千句,我听到他说了,他也知道我懂了。
 
予果书店

偏好指数:???
营业时间:周一至周四09:30 – 21:30,周五09:30 – 22:00,周六09:00 – 22:00,周日09:00 – 21:30
地址:武汉市江汉区解放大道690号武汉国际广场C座7F层
阅时间

偏好指数:??
营业时间:09:30 – 21:30
地址:武汉市江汉区万松园路00号西园1层
这两所书店没有给我太多感触,前者呈现出普通商业书店的形态,而且我向来不太喜欢坐落在商场内部的书店,总觉得吵闹,不够味道。后者就是一间小型书吧,有复习的高中生,轻声打着电话的白领,不停敲击键盘的年轻男士,捧着书本沉醉其中的读书人。我点了一份冰淇淋芒果慕斯填饱肚子,稍作休息,便结束了今天的走访。
我决定乘公交回去。到达公交站时,手机电量过低关机了。夜幕早已降临,我坐在车上一边静静欣赏江景,一边回味一天下来的感悟。我翻开《情人》,看到那一句已经读过许多遍的开头,仍然感到惊艳不已:
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为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车身摇晃,我几欲被困意和疲倦打败,闭上眼睛休息,脑海里幽幽地转着杜拉斯的声音。
德芭与彩虹

偏好指数:?
地址:武汉市汉阳区滨江大道190号武汉世贸希尔顿酒店大堂吧
原本,这是我最为向往的一家书店。你听听这名字,德芭与彩虹,这是怎样一种甜美的诗意啊。但就在临行前,我发现最有名的一家主店已经关闭,仅在某酒店大厅中还幸存着一家小分店。

可是当我真正来到这里,我完全辨认不出这里还有书店存在的痕迹,有的不过是几把软椅、一面靠墙的书架和一些收集鸟类名录的图书罢了。它就在一个似乎很高级的酒店里,以一种丧失尊严的方式苟活着。我失望至极。但更令人伤感的是,德芭与彩虹的创始人猫糊糊(豆瓣ID),一个画插画的姑娘,在三年前,甚至更早之前(有网友说是2014年10月)因癌症去世了,走得很安静,几乎没人知道。
她的书店,也在同样的沉默中死去。
拾间书局

地址:武汉市武昌区粮道街办事处昙华林10号斑马大街
这又是一家在世间消弭了踪迹的书店,也许它曾经存在过,也许没有,但现在又有什么分别呢?
我又一次站在废墟前凭吊,可在凭吊些什么,也没人知道。
 
西西弗书店咖啡馆

偏好指数:?????
营业时间:09:00 – 22:00
地址:武汉市洪山区街道口银泰创意城B1层
西西弗是我在广州曾去过的连锁书店,我对它没有期待,也没有沮丧,进去后它的形象也正如我所预料的,黑色的地板做成看起来像磨砂的样子,镶着木边的黑色铁书架,书量很多,略显拥挤,但也显得充实饱满。
它的成功确实有所依凭,整体气氛通过装潢、设计、服务渲染得很到位。鉴于它离我的学校交通还算方便,想必以后有机会就会常来逛逛。

我在下午三点半时来到咖啡馆坐下,在日记本上补完了7月5日的记录,又完成了7月8日的这篇。接下来的三个小时,我时而听听邻桌两个女人讨论她们的丈夫和婚后的生活,时而翻翻手中的书,过得很是惬意。待到读完《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我已饥肠辘辘,便打道回府。
终于,这次独立书店探访之旅划下句点。其实,这趟旅程终了,我心中是五味杂陈的。书店文化正在不可避免地离我们远去,正如曾经承载理想的那只纸船正被一点点浸湿、沉没。商业社会遴选价值的标准永远值得怀疑,那些洗尽铅华的思想,似乎永远在金钱的眷顾之外,发出独特而悲凉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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