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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博英语爆雷,成人英语培训凋零丨钛媒体深度

阅读量：3776813 2019-10-25

钛媒体 TMTPost.com
｜科技引领新经济｜

韦博英语的兴衰，不仅体现了整个教育培训产业的变革，也见证了中国整个大环境的变化。

钛媒体编辑丨李程程
谁也没有想到，韦博英语突如其来的闭店潮，在热点按分钟计算的舆论场，竟然引爆了近持续一个月的关注。
10月21日下午，在上海地区有学员发现韦博英语CEO高卫宇在银行办理业务时，被学员发现进而被围攻。韦博前学员和前员工难以平息的怒火，瞬间将相关话题送上了微博热搜榜。
事实上，韦博英语命运，正像是整个成人英语培训产业的缩影。
之所以这样说，成人英语的学习者是两部分群体：由职场人士和大学生构成。韦博英语主营业务属于职场英语。上个世纪90年代兴起的一批学习机构，例如韦博、英孚、华尔街英语、美联英语等，都是专门服务于职场英语学习者，他们是这市场上知名度最高、规模最大的玩家。
然而，经过近二十年的发展，行业的头部玩家已经陆续选择出局。事实上，2017年，在8000万美金“贱卖”环球雅思之后，培生集团（Pearson）以约3亿美元的价格，将其华尔街英语（WSE）业务出售给以霸菱亚洲投资基金（Baring Private Equity Asia）和中信资本（CITIC Capital）为首的基金财团。
成立21年的韦博英语，迄今未登陆公开市场，因而我们无法得知其真实的运营状况，以及此次危机波及总体学员规模。
但是，我们从市场上同类玩家——今年启动赴美IPO的“美联英语”的招股书中发现，其去年培训的学员仅为11.82万余人（对比K12，好未来集团2019财年季度平均学生人次约为349.80万），同时今年第一季度，截至2019年3月31日止，净亏损为人民币4216万元。
而韦博英语创始人、CEO高卫宇近年来也麻烦缠身。据企查查数据显示，截至今年10月22日，与高卫宇相关的风险提示已经高达110次，主要涉及经营异常、行政处罚、法定代表人变更等。
以韦博英语为代表的职场英语，似乎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因为职场英语的特殊性在于，它的前提是“职场”，它的生命力伴随企业而生，也随着外企撤离而走向没落，某种程度上而言，它是外企在华发展的衍生品。
当大势已不再，在这场游戏里，没有玩家可以优雅胜出。
成人英语“发家史”

成人英语的兴起，与二十几年前教育培训产业萌芽密不可分。
英语教培产业的先驱，可以说是俞敏洪、徐小平和王强搭建起来的新东方，其最早专营的业务是大学生出国英语考试。
时间拨回到1993年，国家在那一年决定彻底放开自费出国的留学渠道，国家支持出国留学的开放政策下，诸多限制被取消，点燃了国人出国留学的热情。
就是在这一年，从北大英语系教职请辞两年后的俞敏洪，在北京成立新东方学校，担任校长，还出了很长一段时间留学生群体人手一本，被奉为“红宝书”的《GRE词汇精选》。

出国热点燃了国人学习英语的热情，也托起了新东方，图片来源：电影《中国合伙人》（2013）剧照
自费留学生这个群体规模迅速扩大，语言培训市场迎来春天。
“出国热”浪潮中，新东方发展成为语言培训市场巨头。2000年，新东方在北京占据了80%、全国约50%的留学培训市场份额，2006年，新东方在美国纽约证券交易所成功上市，成为了中国大陆在美国上市的第一家教育机构。
如果说新东方们的蓬勃是借势于成人留学热，那么，职场英语培训的兴起，更多是外企大规模进入中国的一个衍生品。
上个世纪90年代初，随着市场经济改革和对外开放力度的加大，更多外企开始选择进入中国市场。受到各种税收、土地优惠政策的驱动，基于对中国庞大市场的渴望，微软、摩托罗拉、IBM、三星等外企，都纷纷抢这个时间点在中国设立了全资子公司。
外企入华潮，催生了对中国本土人才的极大需求。
京沪两地成为了他们在华总部办公室的首选。1998年，上海交通大学计算机系一位名叫高卫宇的毕业生，看到了职场英语学习的大趋势，辞去交大的教职，在上海创办了韦博英语。
从创办初期，高卫宇就开始采用连锁店式经营和明亮制式的装潢。在当年多数补习班还是简陋的出租房的时候，韦博英语一炮而红，一时间成为市场领袖。

位于北京国贸商圈的韦博英语教学点
而在2000年左右，中国成功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外企在中国的发展迎来了又一个黄金时代。
外资企业大规模进入中国，解决了中国经济增长的资本短缺、企业管理和产品技术等问题。不过，外企在中国聘用的员工的标准之一，是其必须具备良好的英文水平，尤其是口语水平。事实上，直到1999年，教育部才开始将口语测试纳入四六级的考试之中，至今也不是必考选项。
外企黄金20年，一份白领工作是光鲜体面的象征，在高大上的甲级写字楼上班，不仅薪资水平高出同类企业许多，还标配一个英文名字，谈话间不经意间蹦几个英文单词，定期出国赴总部参观培训……
进入职场的毕业生对于英语水平有较为迫切的需求。高卫宇的培训生意，抓住了成人年学习英语的热潮。
快速展店累积资金后，高卫宇研发出成年人英语课程，如职场英语、旅游英语、商务英语、出国英语等。韦博采用“小班教学+大班沙龙课”的教学模式，让学生接触外教老师机会变多，还满足了成年人的社交需求。
踩着外企入华的大风口，即便是学费高昂，韦博英语依然学生众多。
从2004年起，韦博开始走出华东地区，发展至2018年，据其官网数据显示，韦博英语在全国已经拥有了154所培训中心，覆盖62座城市，收获了近百万名学员。
危机悄然至，众神已转身

今年国庆长假后，在韦博内部酝酿了两个多月的雷终于爆了。
钛媒体了解到，自从今年7月起，公司就只给每位员工发放2000元左右月薪，国庆前后期间，韦博英语以装修、封楼等名义停课，节后则直接人去楼空，并有大批员工离职。
之后，员工和学员纷纷发起维权，要求韦博英语管理层发放欠薪以及退还未上课的学费。
危机发酵多日后，韦博英语高管并未出面给出合理解释，直到舆情在网络全面爆发。高卫宇不得不出面，在深夜的一封道歉信中称，因为各种内外部原因导致“业绩持续下滑，成本攀升，公司运营遇到困难”，并且，资金断链是因为“原定的融资计划不断被推迟带来”。
所谓的资本寒冬，已经蔓延至现金流稳定且充裕的教育行业。根据多鲸教育研究院整理的市场公开数据，2019年上半年一级市场投融资事件数量已连续三年下跌，截止2019年6月30日，上半年教育行业一级市场投融资数量达到160起（不含并购和上市），同比下降38.5%，为近四年新低。
而蓝象资本发布的一项报告显示，自2014年起，成人外语投资直线回落，少儿英语成为热门。投资额的差距，对应着少儿英语和成人英语市场容量的区别。
但是，韦博的命门，却不仅仅是因为资本市场而带来的。事实上，成人英语培训市场已经增长乏力，即便是试图战略转型、架构调整，也无力回天。
广证恒生的一项报告显示，从2003年起，K12课外培训市场的需求就不断上升。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2003年，在北京大学生物科学硕博连读的研二张邦鑫，合伙创办奥数网，同时在线下开设数学小班授课。2005年，他正式将机构取名为“学而思”，也就是好未来的前身。
与K12热闹对应的是，成人外语的增速需求逐步下降。主打成人英语培训的新东方，在2002年推出优能中学，针对中小学生群体。2009年，新东方决心主动改变业务结构，将K12全科培养作为一大战略重心。
当时集团管理层提出的转型方案的两大方向，一是学员年龄段要从过去 80%以上都来自大学阶段，向中小学年龄段转移；二是，针对培训学科，从单独的英语教育转向包括数理化在内的多学科教育。
对于新东方而言，留学英语培训风光不再。教育部的数据显示，2010年左右，我国的留学市场的年增速已经逐年下滑，爆发式增长已经很难出现。
K12的市场已经在开始爆发，也是在这一年，立足于K12教育的“学而思”（好未来的前身）登陆美股市场，成为培训市场风向已经转至K12领域的代表性事件。
2015年后，新东方 K12业务营收增速加快，2017财年营收增速明显，占比总营收55%，开始成为了新东方营收的核心驱动力。
市场风向变了，主攻成人英语市场的玩家，也都早早开启了战略转型。
最早在PC端立足于成人学习英语的51Talk，在一开始以价格较为低廉的菲律宾外教打开市场，一杯咖啡的价格与老外对话，一时间风靡北上广深的白领之间，也让价格变得更加公开透明，打破了韦博这类线下机构不透明且高昂的学费黑盒。
成立四年之后，在IPO之前，51Talk在2015年上线了青少儿课程，补齐了K12短板，并且上市之后，创始人黄佳佳也多次告诉钛媒体，K12领域已经成为了51Talk战略发展的重中之重。51Talk最新一季财报显示，成人英语占总交易数据（gross billings）的比例仅为6.9%。
而在高端成人在线英语市场，以iTutorGroup为代表，很坚决地将资源投入到其旗下子品牌——主打青少儿在线教育的VIPjr。
韦博英语也试图转型，孵化了专门针对于3-12岁的英语品牌“开心豆”。韦博英语关店风波之后，开心豆官网挂出了一则声明撇清了与韦博的关系，表明其一开始就是独立的品牌和运营。
并且，这则声明透露了一个信息是，开心豆目前已经有新的投资人出资接盘，目前与韦博英语属于不同的法律实体，财务与资金独立。但也有分析人士认为，这是高卫宇试图彻底弃“韦”保“豆”之举。
然而，想要完美“转身”，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成人以职场英语为主学习，与K12阶段学科考试的英语学习，存在本质上的差异。
成人英语学习大多较为成熟，具备自控力，很多是短期学习冲刺，对于高价课接受度高；而在青少儿阶段，学生自控力稍弱，且分阶段需要完整的学习体系，是一个长期学习的过程，所以客单价相对较低。
闯入者与新需求

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是，依旧是科技进步的力量在变革整个产业，教育培训产业也不能例外。
对于职场人士，学习英语的需求最首要的是商务、工作沟通需要，其次是职业晋升和求职需求。
随着中国高等教育的扩招，四六级英语考试的进一步普及，英语水平已经不是职场人士最头疼的问题。而这在一定的英语基础水平，加上得益于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翻译软件日益精准（谷歌翻译已经支持50多种语言离线翻译），可以实现大部分日常工作处理的需求。
翻译技术的进步，我们不仅有各类APP帮忙，还有多款已经落地的“翻译蛋”、“翻译笔”等硬件产品，化解了绝大部分人出国旅游时对话的尴尬。
或许机器翻译并不够精准，但是实际上，这部分使用者恰好与大多数成人对英语的刚需重合。如果需要更专业的内容，还有国内日益发达的专业英语翻译产业可以购买服务。
与此同时，在线英语学习的浪潮，尤其是外教对话的价格门槛和资源门槛的降低，去线下机构获得社交和练习口语的机会已经不是唯一选项。要知道，主打成人在线英语学习的 51Talk 和 TutorABC （iTutorGroup），曾是市场上炙手可热的香饽饽，甚至可以说是成人英语学习带动在线英语学习的浪潮。
彼时2015年，TutorABC在C轮融资时，一举拿下近2亿美元，刷新了教育行业的单笔融资纪录。而有意思的是，自此之后，再也没有关于成人英语项目获得大额融资的消息传出。这项纪录也已经在去年被于少儿英语培训的品牌VIPKID5亿美元D+轮刷新。
不可否认的是，在线教育已经将英语学习的门槛降低。当资本助力众多在线学习平台在海外奋力招揽几十万外教成为平台老师的时候，与母语国家人口语对话，已经不再是一线城市教育培训机构所独有的稀缺资源。
与线下学习相比，在线学习不仅价格相对较低，时间更为灵活多变，满足了现代职场年轻人的需求。对于他们而言，在线的方式不仅降低了交通等时间成本，而且可以适配经常被突如其来的加班和社交打乱固定的学习节奏。
韦博英语高收费的商业模式已经让很多消费者三思。事实上，财务危机的疑云在2008年就开始显现。为了确保现金流，韦博英语开始推销消费者向网络钱庄或金融机构贷款的方式，先让资金入袋再由学生每月向金融机构还款。
对于机构而言，线下的成本也日益高昂。总体来看，线下机构由于装修、场地、获客难度大、课程周期长等各方面组成的成本结构，价格要比线上贵得多。
外企败走，职场英语失宠

如果说，是线上英语挤压了韦博等线下的机构市场的话，那么，就没有主打线上成人英语培训平台在窘境中求生的状况了。
把韦博英语之“死”，简单地归咎于是线上学习浪潮带来的产业转型，太有失偏颇。事实上，韦博英语也推出过在线英语平台“嗨英语”，虽然它在市场上和行业内几乎没有什么足够的声量。
据钛媒体观察，即便是一开始就立足在线的成人英语培训机构，日子也不比韦博好过多少。
德勤发布的一组数据也验证了钛媒体的看法。在其去年发布的《中国教育发展报告2018》显示，2018年，在线语言学习在整个在线教育市场的占比仅为17.2%，而在线“K12+STEAM”则为37.1%，同时，他们预计，在2020年，这两个数字分别为13.3%和44.7%。
在线语言学习的市场份额将进一步被压缩，更别提其中本就占比很低的成人职业英语培训了。
而今年以来，iTutorGroup 以5亿美元“卖身”平安集团的消息传出，与其最高估值20亿美元相比严重缩水。虽然iTutorGroup出面否认了该消息，但是在7月左右平安“战略入股”的消息也得到了官宣，且未披露具体交易金额。
这其中很大的一个原因是，曾经职场英语的“刚需”已经不是必需品。英语本质上是一门沟通工具，如果没有充分的应用场景，那么就失去了其主要的学习目的。
实际上，伴随着外企逐年撤出中国，本土企业的强势崛起，以及近些年保守主义在全球的弥漫，以职场英语为主导的成人英语市场逐年萎缩。
昔日在中国市场风光无限的国际巨头渐渐失去了光环，越来越多的年轻人的就业第一选择已经不是外企，而转向了本土更为强势的科技公司。BAT和TMD们吸纳优秀人才的能力日益增强。
钛媒体查询了国家统计局的报告发现，从2011年-2016年来看，外企在吸引城镇就业的已经呈现下滑的趋势。

从2014年起，外资企业的城镇人员占比已经下降
由上图可以看出，2014年外资企业在城镇就业人员整体占比开始下滑。职场人士现实的“刚需”已经萎缩。
或许正如一位曾经参加成人英语培训班的学员告诉钛媒体，销售向他们兜售的，往往不是英语学习本身，而是你能获得进步而得到美好生活的一种希望，学员们也往往不是为了英语能力本身。
不知道是否可以理解，当外企在本土已经失去了优势，这样的希望，自然而然就破灭了。
成人学习怎么就这么难？

从本质上看，成人英语培训的差异性主要体现在，职场人士参加培训班的最重要原因是，希望在很短的时间内有效地提升英语水平，因为他们工作时间占据日常生活的绝大部分，其学习时间有限，时间成本高，因此，这个群体通常更注重效率，支付意愿也相对较高。
但本身语言学习是一个“慢”过程。无论机构的宣传天花乱坠，我们其实从来都理性的知道，英语学习不可能“速成”，必须从词汇、句型、听力、口语点滴累积。
而那些被销售为了完成业绩而“忽悠”冲动报班的学员，一旦在短期内看不到效果，就极容易产生退费的纠纷。
而在早教至K12阶段，这个问题被忽视掉了。原因在于，购买决策和享受服务是分割的。这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信息不透明，家长无法真正判断学习效果的优劣。毕竟，即便是学习效果不佳，也不意味着问题完全应该归咎于服务提供方——教育机构。
成人学习的购买者和学习者绝大多数是重合的。机构学习到底效果如何，自己能够独立判断，进而影响复购。再加上现在的成人英语，尤其是主打外教学习的英语机构，客单价较高，动辄上万，2-3万一套课程很常见。
如果以一线发达地区居民可支配收入来看（根据北京市统计局发布的数据，2018年北京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为62361元)，这样的消费甚至占据了全年支出的30%-50%。
极光大数据在去年发布的一组报告显示，最具有英语学习需求的职场人士个人税后收入在3-6千元左右。

学习者收入水平分布
之所以退费难，还有一个原因在于，因为学费一旦收进来，销售和市场的提成就拿走了，老师也要开始排课了，还要支付场地、人工等成本，机构自然不堪重负。
也许很多人会认为，成人学习脱离了集体生活，没有足够的自制力和外界刺激，很难有坚持学习的动力。但很多时候，参加英语培训的动力来自于学习的目标。这背后的根源在于，成年人从一开始，每个人学习的诉求就不一样。
与K12阶段学好英语的诉求（提升学科考试成绩）大体一致不同，成年人学习英语的诉求五花八门。除了以特定的考试为目的之外，有的人是因为日常工作需要，有的人是希望能够与外国人自由对话，有的人是为了去国外进修，而更多的人只是模糊地将学习的驱动力归结为“提升英语水平”……
这些本质上的诉求不同，导致成人英语学习课程内容难以标准化，且难以相对科学测试去衡量学习效果。一旦缺少科学的、积极且及时的反馈，任何人其实都很难有坚持学习下去的动力。
再加上成年人的英语水平也差异很大。对于那些学习目的早就很坚定的，且是比较优质的学习者，大多数早在学生阶段就掌握了一套自学的手段。而现在在线教育的发达，恰好满足了这部分人的学习需求。
事实上，我们可以发现，不仅是语言培训行业，包括一些职业教育机构也面临此类危机。
比如说，钛媒体了解到的，去年在纽交所成功上市的尚德机构，在2014年非常激进地砍掉了所有线下的教学点，全面转型线上教育，当时其创始人欧蓬作出这样的决策时，在内外都阻力重重。同样，2014年登陆纳斯达克的主攻成人IT培训达内教育，也重点发力少儿编程品牌“童程童美”，作为全国化运营的品牌，开设了200余家教学点。
而今看来，似乎一个大时代已经过去，韦博英语爆雷之后，更多的已经逐渐销声匿迹的成人教育培训机构，还处在艰难的转型泥淖中求生。（本文首发钛媒体，作者/李程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