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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敬伟；靳秀娟
来源：NET2019（ID:  gh_1ba4c0bd0504）
编辑：云南农业大学就业创业互助协会
数字创业，她产生于数字技术和创业的交叉领域，聚焦于数字技术不同寻常的功能属性与创业主体及其机会识别和利用行为之间的复杂关系。通过一窥数字创业的独特魅力，剖析其重要的研究与实践启发。我们还非常荣幸地邀请到吉林大学朱秀梅教授分享她关于数字创业的精彩观点。
一、数字创业研究的兴起
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发布的《中国数字经济发展与就业白皮书（2019年）》显示，2018年中国数字经济规模为31.3万亿元，GDP占比34.8%，数字经济领域就业岗位1.91亿个，数字经济吸纳就业能力显著提升。知名创投研究机构CB Insights针对全球独角兽公司的统计研究显示，截止2019年3月5日，全球共有326家独角兽公司，其中25%来自互联网领域；前5名中有4家属于数字企业，其中，今日头条排名第一，接下来是Uber、滴滴出行、Wework。中国入围公司除了今日头条和滴滴出行之外，还有大疆创新、快手和小红书等90家企业。瑞银集团还估计，今年将有超过100家互联网领域的独角兽公司上市。
像今日头条、滴滴出行这些估值动辄十亿、百亿美金的数字化宠儿，正是近年来数字经济发展中涌现的佼佼者。新的数字技术，如，移动互联网、社交媒体、云计算、3D打印等，正在以前所未有的汹涌态势，重塑传统产业，加速产业融合，催生新的业态，改换竞争图景，并渗透到社会生产和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数字技术已然成为一种无可比拟的重要生产要素，赋能财富创造，激发创新创业；数字技术已经成为新经济发展的发动机，她是重塑社会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关键力量，更是世界各国竞争力比拼的新竞技场。
数字技术的广泛应用为创新和创业活动的开展提供了不同以往的商业环境，其影响不仅在于打破原有企业成功的条件，更在于深刻地改变着创新和创业活动中蕴含的不确定性（Nambisan，2017）。在全球数字技术与数字经济快速发展的背景下，数字创业（digital entrepreneurship）应运而生，她将新兴的数字技术与创业活动融合在一起，为新价值创造带来无限的想象空间。近年来，数字创业迅速成长为创业研究领域的热点议题。
二、数字创业：数字技术与创业的化合物
（一）有关数字创业概念的讨论
学术界有关数字创业的概念探讨最早出现在胡尔（Hull）等学者2007年发表的文章中，随后不少学者都对数字创业进行了界定，参见表1。虽然没有一致的定义，但数字创业可以被广义地理解为与数字技术有关的新机会识别与利用过程。一些学者（如Hull, Hung和Hair等，2007）认为，数字创业属于创业的一个子类别，而另一些学者（如Sahut，Iandoli和Teulon，2019）则明确反对，认为数字创业是扩展的创业（augmented entrepreneurship），是数字技术赋能创业活动开展而创造数字化价值，从而为传统创业带来新的附加值。相比概念上的争论，本文更为认同南比桑教授（Nambisan，2017）的观点，即，把数字创业理解为数字技术与创业的交叉点和结合部，只有从数字技术如何与创业（即，创业者对机会的识别与利用）相结合的角度理解数字创业，才能更好地领会这种创业模式的独特魅力。
表1 数字创业的代表性定义

（二）数字技术及其特征
如今，越来越多的学者已经认识到，数字技术不再为某个或某些行业所独有，随着她的广泛扩散，数字技术已经成为一种重要的生产要素（Nambisan，Wright，Feldman，2019；Sahut，Iandoli和Teulon，2019），在创新创业中发挥赋能（enabler）作用。理解数字技术及其特征，对于理解数字技术如何赋能创业活动非常关键（Nambisan，2017；Nambisan，Wright，Feldman，2019）。南比桑教授（Nambisan，2017）对此进行了细致的分析，他认为，数字技术包括三类不同但相互关联的要素：数字组件、数字平台和数字基础设施。
数字组件是指可以为终端用户提供某种特定功能和价值的数字元件、应用程序或者媒体内容，包括电子设备上单独的硬件和软件，或者数字平台的构成部分。比如，智能手表上的应用程序，耐克的运动传感器等。数字组件不仅能够被在线访问和调整升级，而且，由于实现了信息内容与物理实体的分离，不同的数字组件易于连接和重新组合。比如，如今的车商可以方便地通过修改数字组件为其已售产品提供升级服务。数字组件的上述特性被称为可再编程性（reprogrammability）和可重构性(recombinability)。 
数字平台是一组共享和通用的承载数字组件以及其他部件的服务体系和架构，包括具有可扩展性的操作系统或者开源社区等。比如，谷歌的安卓平台。通常情况下，数字平台是包含多个层次的模块化结构，这些模块化结构的存在使得单个组件不再是产品导向，每个平台层都有可能产生一个不同功能的设计层，这就使得数字平台中跨越多个层次的组件不再局限于产出某种特定的产品，而是成为与特定产品无关的新产品开发平台。因此，数字平台允许不同组件之间重新连接并进行功能的再组合、扩展和再分配。比如，安卓手机和百度地图在不同平台层次的有机组合催生了手机导航和打车服务。数字平台的这些特性被称为自生长性（generativity）和可扩展性（scalability）。
数字基础设施是指可以提供沟通、协作和计算功能的数字技术工具或系统，如云计算、在线社区、社交媒体、3D打印等。数字基础设施使得更多的主体可以参与到创业过程中来，这有助于创业主体利用大数据和云计算等数字技术低成本地构建和测试商业模式。比如，爱彼迎和滴滴打车等公司利用数字技术打破时间和空间约束，在不拥有客房和汽车的情况下对社会闲置资源进行优化配置。从这个角度看，数字基础设施具有开放性（openness）和集成性(collectivity)等特点。
（三）数字技术如何赋能于创业？
从价值创造的投入产出视角来看，在数字化时代，数字技术在价值创造的投入、转换过程以及产出等环节均发挥重要作用，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传统“投入—过程—产出”模型背后的深层次机制（参见NET2019公众号文章：数字创业：创业研究面临的新挑战）。那么，从赋能的角度看，数字技术如何影响创业呢？ 
首先，数字技术对创业主体的影响主要体现在，数字技术的多层级模块结构（Yoo等，2010）和开放性特征有助于打破空间限制，使得来自不同层级、不同位置的多样化创业主体得以发生更多的联结和互动，促进集体性的价值创造过程。借助于数字技术，创业团队、用户、投资者等怀有不同目标、动机和资源的主体能够更为便利和有效地参与到创业活动的各个环节，从而为数字创业者带来更多创意、资金、人才和解决方案。例如，众筹网络平台能够将创业者与全球范围的潜在消费者和投资者连接在一起，有效促进了资源的获取和创意的落地。 
其次，数字技术对创业过程的影响主要体现在数字技术打破了创业过程的时空边界。基于数字组件和数字平台的可编程性和开放性等特性，不同层次的数字组件和数字平台进行低成本的、快速的试验和迭代，创新过程各阶段的边界被打破，持续、快速和多样化的迭代使创业过程的动态性更强，非线性特征更为突出。而且，在此过程中产品或服务的范围、功能、价值主张甚至商业模式都在不断演变，从而衍生出更多机会（例如，数字搜索和数字档案的结合可以实现交通导航、音乐点播等不同机会）。 
最后，数字技术对创业结果的影响主要体现在数字技术打破创业结果的结构边界（即，产品的范围、特征和市场范围）。基于数字技术的可编程性、可重构性、自生长性等特点，更加多样化的新产品、新功能涌现出来。而且，具有开放性的数字技术赋能更多主体的参与，使新产品、新机会在多主体之间以及他们与数字技术的互动中不断迭代，这在很大程度上模糊了产品或服务的产出边界，比如，微信通过红包衍生出支付、电商等很多业务，与之相关的创业机会仍在持续地迭代和酝酿之中。
（四）数字创业与传统创业的区别
基于上述讨论可以发现，数字创业在创业主体、创业机会、创业过程和创业产出等方面与传统创业存在显著区别，参见表2。
第一，创业主体。传统创业研究关注创业者的先前工作经验、社会网络等创业手段对创业过程及结果的影响，研究对象聚焦于创业者及其团队本身。而数字技术为创业过程中多主体联结与交流互动提供了便利和可能，使得更广泛、更多样、持续演进的行动主体可以参与到创业过程中来。因而，如何充分利用数字技术整合分散化、多样化的行动主体的创意和资源，并实施有效的治理以实现共赢，是数字创业者面临的重要议题。
第二，创业机会。传统创业模型中的机会识别强调创业者的先前知识和认知能力，假设创业机会的产生和识别有稳定的边界。而基于数字平台的开放性，创业机会在多主体共同参与下持续性被创造出来。数字技术的赋能也使得机会空间得以显著拓展，以往难以实现的机会，如长尾市场、众包、众筹以及各类免费商业模式等等，都变得可行且易行。与此同时，数字技术赋能下的创业机会具有自生长性而得以不断衍生，比如，电子游戏产业逐渐衍生出游戏直播、游戏评论、游戏解说和游戏竞技等细分产业形态。
第三，创业过程。传统工业化时代的创业投入以有形要素为主，而在数字经济时代，数字、信息等无形要素的重要性凸现出来，创业者将更多地借助于大数据、社交媒体、云计算等数字技术与数字资源，向市场提供数据化的产品、服务和解决方案，创业过程的动态性更强。无形要素具有不同于有形要素的独特属性，例如，数字产品具有高固定成本和低边际成本的特点，这使得很多数字产品可以采取免费模式进行商业化。而且，创业者也可以借用数字技术（如基于大数据的精准营销），在降低创业活动成本的同时提升顾客价值。
第四，创业产出。传统创业活动追求交易价值，关注有形产品的销售和利润，数字化时代的创业活动更加关注产品的体验价值。比如，滴滴出行利用数字技术整合私家车资源有效地提供定制化租车方案。其次，传统创业在价值创造方面多离散地关注个别环节（如生产或营销），数字创业则可以连续地为顾客创造价值，例如，不受时空限制地对已售产品提供实时升级和优化。最后，相对于传统产品而言，数字产品更为强调互补和兼容，例如，智能手机的价值是由软件、硬件和应用共同打造的，三者缺一不可。数字技术的这些特征对于锁定顾客、赢取标准竞争的胜利，都有着重要的意义。
表2 数字创业与传统创业的区别

三、数字创业的研究与实践启示
在数字经济时代，大力发展数字创业与创新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官产学研有必要通力合作，积极推进数字创业研究与实践的进展。
（一）研究启示
首先，学者们应采取多层级的系统视角研究数字创业。从技术属性上看，数字技术存在多层级的模块化技术结构，所以，数字创业研究不能像传统创业研究那样过于强调个体和组织层面，而是需要关注平台、生态系统等宏观层面（Sahut，Iandoli和Teulon，2019），并与微观层面研究相结合，才能更好地理解数字创业的前因、过程及结果。同时，正因为数字创业研究具有多层次和跨层次分析的特点，学者们（Nambisan，Wright，Feldman，2019；Sahut，Iandoli和Teulon，2019）呼吁采取政治学、经济学、管理学、心理学等多学科视角研究数字创业，值得引起国内学者的重视。
其次，学者们不能忽视数字创业中的阴暗面。数字技术的广泛应用，使得价值创造的方式变得更加多样化，同时组织获取价值的方式也更为多样化，利润的来源也更为隐蔽。就像夏皮罗和瓦里安（2000）在《信息规则》一书里所说的，新经济是一个“以拙取胜”的地方，数字技术蕴含着大生意，但也鼓励了像价格歧视和掠夺这样有害社会的破坏性创业行为。所以，数字创业研究不仅需要考察她赋能于新价值创造的积极作用，还应该研究她可能带来的垄断、欺诈等伤害消费者价值和社会利益的负面影响及应对机制。
（二）实践启示
对于创业者而言，首先，创业者应积极利用数字化红利，发挥数字技术的优势来识别、创造新颖机会和价值。借助于数字技术的独特优势，数字创业通常面临更低的创业成本和创业门槛，互联网带来的丰富的信息资源可以帮助创业者更好地识别创业机会；全球范围内的资源整合有助于提高市场效率，扩大市场范围，提高产品的扩散速度，提高创业成功的可能性。
其次，数字技术也对创业者提出更高要求。数字技术带来的联结和互动的可能性、便利性和低成本，使得创业者需要掌握高超的沟通协调能力和快速学习能力，创业者既需要顶层设计思维，还需要灵活地整合和编排资源。创业者还应该掌握数字时代的经济规律和竞争规则，以利用其优势，规避风险。比如，创业者可以通过时机优势和网络外部性加速获客，利用好正反馈效应；另一方面，数字产品的快速迭代增加了时间压力和竞争压力，只有将时机、战略与创新创业的节奏完美合拍的创业者才有可能从中取胜。
对于政府而言，首先，政府应加大对数字产业的支持力度，从相关产业政策、资金支持等方面推进数字经济发展，助推数字领域的创新创业活动的开展。其次，政府应该在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构建和完善过程中发挥积极作用（余江，孟庆时，张越等，2018），特别是通过制定和完善相关法律法规（例如，政府应该在数字网络安全、消费者隐私、知识产权保护、反垄断条款等方面积极作为），在制度环境方面为数字创业的有序发展保驾护航。
四、尾声
数字技术以其独特的技术属性，以前所未有的威力，突破时间和空间局限，极大地扩展了新价值创造的可能性空间，在经济社会发展的各个领域发挥出巨大的影响力。
数字技术也冲击了我们对于创新与创业的传统认知，因为数字技术带来更为多样化的可能性，以及更多的不确定性，这迫使我们不得不重新审视传统的创业概念与模型，将目光投向数字技术及其关键属性，重新思考创业研究和实践面临的机遇与挑战。
应该注意到，数字技术显著地改变了不确定性的形式和内容（而不是“本质”，这一点我们不认同Nambisan教授的观点）以及应对不确定的方式。但基本的经济原理并没有变（夏皮罗和瓦里安，2000）。无论世界多么喧嚣，企业唯一正确的准则就是为顾客创造价值。我们还应该注意到，数字技术，无论多么先进和优越，她始终是创新创业的手段，而不是我们追求的目的。借由数字技术的威力发挥人的潜力，才是人类走向自由的必由之路。
嘉宾分享
数字创业：数字经济发展的引擎
朱秀梅
中国老百姓中流传这样一句话：“一机在手，走遍神州”。随处可见的二维码，使人们仅凭一部小小的手机就能实现强大的电子支付功能，中国的电子支付俨然已经走在了世界前列。事实上，这只是生活一隅，智慧国家、智慧城市和智慧生活已深深融入日常的生产生活。在这背后，正是无数拥有强大数字创业思维和能力的创业者利用数字技术发现和创造数字机会，以新颖的数字商业模式，提供了多样化的数字产品和服务，实现了强大的数字功能，驱动着数字经济发展。
数字创业是什么？其概念体系尚不成熟，学者们对数字创业形成了不同认知。狭义数字创业是指能够创造数字产品/服务的创业活动，包括全面型和融合型数字创业，前者如腾讯、阿里云等主要以线上产品或服务为主，后者如淘宝、美团、滴滴等利用线上平台，整合线下资源，提供融合型数字产品或服务。广义的数字创业除此之外还包括数字技术赋能的创业，即所谓的智能+创业，如传统企业的数字化转型。
习总书记在2018年中央外事工作会议讲话中指出，“当前中国处于近代以来最好的发展时期，世界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数字创业具有极大的社会迁移功能，是大变局的重要内容。因为数字创业正在从根本上改变传统创业模式，改变人们的生产和生活方式，改变产业布局和经济增长方式。数字技术的大发展，有可能加大中国的区域发展不平衡问题，也可能加大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的经济差距。因此，中国应抓住这一重大发展机遇，推动数字创业和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发展，实现经济高质量增长，优化产业布局，加快促进产业升级。 
然而，数字创业作为一种独特的创业类型，其理论研究远落后于实践发展，数字创业具有哪些独特性？数字创业是否具备独有的创业要素？如何发现和创造数字创业机会？数字创业的过程和机理如何？数字创业企业如何实现生态化发展以及如何转化为数字创业生态系统？诸如此类问题都有待我们深入挖掘。可喜的是，快速发展的数字创业企业给学界提供了非常丰富的实践素材，我们可以本着理论源于实践并高于实践，最终回归实践的总体指导思想，通过理论与实践的深度融合，揭开数字创业的神秘面纱，构建数字创业理论，指导数字创业实践，使之真正成为数字经济的引擎。这是新时代赋予中国管理学者的重要使命。
主要参考文献：
[1] Nambisan, S. Digital entrepreneurship: toward a digital technology perspective of entrepreneurship. Entrepreneurship Theory and Practice[J]. 2017, 41(6):  1029-1055.
[2] Sahut, JM., Iandoli, L., & Teulon, F. The age of digital entrepreneurship[J]. Small Business Econimics, 2019. https://doi.org /10.1007/ s11187-019-00260-8.
[3]Nambisan, S., Wright,M., & Feldman, M. The digital transformation of innovation and entrepreneurship: Progress, challenges and key themes[J]. Research Policy，2019.https://doi.org /10.1016/j.respol.2019.03.018.
[4]余江,孟庆时,张越,靳景.数字创业:数字化时代创业理论和实践的新趋势[J].科学学研究,2018,36(10): 1801-1808.
[5]卡尔·夏皮罗，哈尔·瓦里安著，信息规则：网络经济的策略指导[M]，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北京，2000.
作者简介：
张敬伟，管理学博士，燕山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燕山大学创新与创业研究中心主任。研究兴趣是创业情境下的组织适应。
Email：ysuzjw@126.com。
靳秀娟，燕山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创新与创业管理。
嘉宾简介：
朱秀梅，博士，吉林大学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教育部新世纪优秀人才。研究领域为创业及创新管理，主要涉及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创业激情、创业资源、创业网络和创业学习等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