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提示——本文很长。我分了很多小段。周末慢慢看。
我有和学生聊天的习惯。
前两天一个学生看到我和其他人聊考研的事，就问：老师，应不应该考研？我回答说：在因人而异的事上，求笼统的答案，不明智，不要这样发问。又有学生问：那为什么爸爸妈妈总说考研总是非常值得的。我回答说：因为人们说话，常常只基于自己的经验，并不考虑局面的变化。在他们的那个年代，高等学位稀缺。学生问：那在我们的时代呢？我回答说：高等工作稀缺。
对话令人思考。我学生的父母，比我要再年长十岁。他们大学的年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或九十年代初。那个年代大学尚未扩招，大学生毕业包分配。在一个高等学位毕业后就包分配的年代，学位越高等，直接意味着分配越有利。在这样一个高等学位的黄金年代获益的父母们，给自己孩子们的建议，当然是不假思索地鼓励考研。他们忘记了，时代早已经完全不同了。如果他们的孩子依据二三十年前的局面，做眼下的决定，看上去稳妥，其实是最具风险的事情。高风险，低收益，这是决策的大忌。
学生问：工作稀缺是什么意思？你担忧经济吗？我沉默不语，学生心领神会，就追问——那么，老师，是为什么？我说：因为婚姻会在未来的改变。学生问：婚姻为什么改变？这改变和经济有什么关系？
我的学生喜欢问，是因为他们对我的话敏感。我在他们高一进来的时候，会说一些推测。然后他们就眼看着，每一项都成了事实。最近的一次是我在国庆假期时和他们说，假期后的中美贸易谈判一定会成功，之前的努力不会白费，这次条件成熟，一定能达成框架性质的成果。我做了一些简要的分析，然后给他们看我的证券交易账户，他们看到我投注了差不多五百万在指数上。老师不能空口说白话。谈判成功，指数上涨，我清仓卖出，然后把收益给他们看。我说，老师不是为了炫耀，是为了告诉你们人是可以从逻辑分析里获益的，希望这能带给你们对洞察力的信心。
我一直这样。以前看福尔摩斯电影《可厌新娘》时，看到新娘一开场就当街自杀。我对太太说，之后的凶手就是这个新娘。前排有人听见了，转过头来骂我，说——你看过了别他妈剧透好吗？我说，哎呀，我没看过。那人说，卧槽，没看过你怎么会知道？你别乱说好吗？我就沉默了，继续看电影。我的逻辑是，一个人默默死，是一种无奈。但一个人当众死，是一种表达。表达就有目的，故意让所有人看到她的死亡，在侦探片里，当然是为了被公认的不在场证明。只有凶手才需要作不在场证明。影片进行到凶案发生，凶手是新娘。前排那个人回头，凶狠地瞥了我一眼，他认为我肯定看过了，我不但剧透而且撒谎。我笑着，朝他点点头。
影片继续，受福尔摩斯和华生保护的老爷，身上插了把匕首，仰面朝天地死在自己卧室门口。影片里福尔摩斯在思考。我看前排观众也很紧张。我就对他说，别紧张，凶手是老爷夫人。前排观众不能再忍了，转头说——你他妈的，你是魔鬼吗！电影里福尔摩斯开口说话了，凶手是老爷夫人。道理很简单——老爷知道要被刺杀，严密戒备，更换了卧室，卧室门当然也紧闭，而且当他半夜听到敲门声，戒备还会上升。
那谁才能让老爷放下戒备，为这个人打开自己卧室的门呢？当然只有一直都和他共享卧室的人。
虽然看的是同一块银幕，但前排观众可能和我无法和解了。
复仇者联盟3结束时，同学们都很哀伤，认为英雄一半死去了。我说不会的，第一，他们会在续集全部复活，回来。复活的线索就在蚁人身上，蚁人结尾既然被留在量子空间，因此回来的路必然在量子空间里。第二，复活的英雄们，他们一回来就立刻投入战场，增援陷入绝境的同伴。同学们很兴奋，问为什么？他们是直接相信我的，他们已经习惯我了。
我说理由也很简单——因为英雄们变成粉末后，他们的装备也都变成粉末，连制服都变成粉末。这就是破绽。你看弗瑞局长的车和BB机都没有变成粉末，那凭什么冬兵手里的枪，黑豹身上的振金甲，都得成粉呢？当然是方便他们一回来就全副武装，可以直接投入战斗了。否则，人肉身灰烬，衣物应该掉在地上。那样回归之日，英雄都只有裸体出现了。
同学们大笑了，说，如果真是那样呢？我说那我们当然要把红女巫归来的片段看五十遍。
有一天，周六的课程，原本朴素的女孩子上课，涂了唇膏，耳朵上有闪闪的耳钉，穿着飘逸的裙子。她走进来，我就锐利地盯着她看。
她就红了脸，问，怎么了。我说你今天下课有什么安排？不是说好了不可以早恋的吗？她说老师我不是，老师我没有！我说，哦，好。过了一会儿，我说，今天我有点事，我们早下课十五分钟好不好？眼角就瞥着她，她立刻露出欣喜的神色，拿出手机来发微信。我说你把微信给我看看吧，她立刻把手机藏进书包里，用两个手紧紧压着。其他人就开心起来，我的学生都鬼精了，这就都知道是她在通知她男朋友，她可以早十五分钟到了。那女孩子也就喊了起来，老师你钓鱼执法！我说，你这样讲话，是自认是犯罪分子了。态度算好。我本来是要等你发完微信再拖堂半个小时的。现在我体谅你，今天不拖堂，你让他准时来好了。我边说，边扫视全班，果然，看到还有三四个女孩子如释重负。我就盯着她们看。她们就对我作出拱手求饶的手势，趴到桌子上咬着嘴唇做题。
学生虽然被我欺负，但她们喜欢有洞察力的老师。
要不是因为课业沉重，竞争激烈，其实我对十七八的学生谈恋爱，并没有什么异议。本质上，年轻时无遮拦也无考虑的爱情，是很美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在这个压力巨大的时代容易造成难挽回的结果，我根本不想反对。我也谈过恋爱。
1998年，我18岁，在学校计算机房里用拨号上网，网速缓慢，计算机性能低下，电子游戏少，有些不过是一团模糊的马赛克，总体而言没有太多吸引力。计算机都是新鲜事物，人们大半辈子都没接触过，也更不可能已经养成沉迷它的习惯。至于掌机，主机，这是稀有的进口货，只有少数人能碰得到，没有社会性的影响。所以他们都在恋爱，都想着结婚，没人认为，玩游戏会是生活中除了工作之外的主要部分。那时候，经济不算好，但房子不是大问题。而观念上，成家立业，成家两个字还在立业之前。那时候，我也一样，我的快乐来自女朋友的温柔。我喜欢牵着她的手，在北京秋天刚冷下来的天气里走。四周所有人都昂着头走，因为那时手机没有普及。四周一切都热气腾腾，卖羊杂汤的小贩吆喝着。他们吆喝，因为路人们的耳朵里尚未塞满白色的耳机。电子游戏不过是一件玩物，没有能力取代现实，手机很昂贵，主要功能是通讯，而不是下单和支付。人们朝九晚五，生活里，有大把的闲暇和空余。
时代变了，但就像家长们对考研的单纯而笼统的态度一样，大家没有意识到，婚姻的基础也在悄悄地改变，而这种改变，无论你选择结婚还是不选择结婚，会影响到我们每一个人。不要“视而不见”。世界上距离胜利最远的距离不是失败，而是对达成它的条件“视而不见”。失败有时是通往成功的必由之路。必由之路有时看起来曲折，是因为其中任何两点都不能直接连接。此时曲折，就是必要。此时的曲线就是直线。能看出这一点的人，拥有洞察力。
来，一起算一笔账，让我们看看时代有什么变化。
明年索尼的PS5可能会达到5K以上清晰度，配合索尼的5K无边框曲面电视，一副好耳机。关了灯，就会创造出一个栩栩如生的世界。加上10张经典游戏盘，投资在17000元左右，就等于8-10年的沉浸式娱乐。在这个世界里，一次投入，终生主角。这个世界里，众生在你脚下俯首，大脑不断获得奖赏。这是另一个高度可控的现实，这是一个脱离现实的避难所。17000元，10年。
而婚姻，来自愉快的恋爱。恋爱的快乐，要求没有别的快乐对它进行挤出。如果未来有一种普遍的快乐，胜过恋爱的快乐，没有恋爱的负担，那，未来可能就没有恋爱。虽然还是有其他原因的结婚，但基本上我们可以认为，婚姻就将被从年轻一代的人生中挤出。恋爱不容易。恋爱不仅有快乐，恋爱里更有焦虑和痛苦。不仅如此，恋爱和婚姻，都有一半掌握在对方手里。对方随时可以将你的全部付出清零。
PS5里没有焦虑和痛苦。只有快乐。也没有风险，攻略在网上，而电源和手柄，都在你手里。对你忠诚——你回家打开PS5，里面绝不会藏着别人的盘。17000给PS5，就有10年触手可及的虚拟快乐。17000给女孩子，你觉得呢？
你以为PS5的优势结束了吗？PS5也会落伍，落伍之后，你可以搁置，送人，甚至折价卖出。然后你购买8K的PS6时，既不会有心灵上的负担，也不用付出一半家产。不用和PS5争夺游戏盘的抚养权。
你以为PS5的优势结束了吗？我那个年代，工作虽然也严肃，但其实不算是一件沉重的事。岗位终身稳定，养老面面俱到。大家在工作之余，拿得出许多闲暇和心情，去追女孩子，哄女孩子，照顾女孩子。我在想一个25岁时精疲力尽，也知道自己35岁就面临被优化可能的年轻男人，会有多少闲暇和心情，去追女孩子，哄女孩子，照顾女孩子。PS5只要求一面墙，一个插座，物质上不需要你买房，精神上不需要你理解。
攒钱，付出17000，然后一个年轻男人就知道，虽然路上有风雨，但家里有另一个世界。996的普通青年，在疲倦和压抑中敲打着键盘，手边放着油腻冰凉的外卖，黑雨打在亮窗上，在听觉里泛起斑驳的涟漪。他偶尔喘息一下的时候，会想什么？是PS5里直接的快乐，还是如何对她解释因为加班要取消今晚的电影？另一个普通青年，在创业公司，客户端出了状况，用户群情激昂，领导声色俱厉。四个小伙伴忙到凌晨4点，走出来，连夜宵也收了摊，天边正是未明前最浓的黑暗，困倦的人更容易冷，打开小牛，发现快没电了。叹口气，去街边找到一辆哈罗单车。网络不好，扫了很多次，才扫开。骑上去，坐垫冰冷，向前看，东方微白。关掉app，才发现微信上，有27个未回复留言。“你心里是不是没有我？”这是第一条。他不想再看下去。他删掉了微信。他打开了京东，2020年，PS5双11套餐特价。天上微微下起雨来，他却感到如释重负，迎着冷风扭动着，骑了起来，嘴里哼着一首自由人的歌。——我就是我，是湿透了的烟火——他自言自语，苍白的脸上浮起自嘲的笑意。
我关心未来的婚姻做什么？因为我关心未来的经济。别人结不结婚和我无关，但经济，和每个人都有关。一个时代，是人们对经济和生活的回忆。
一个结婚的人，他的消费是单身的人的7倍以上。我国是不承认1994年后的事实婚姻的，所以人口当然也与婚姻有直接的相关。结婚意味着消费和人口。消费和人口就是经济的动力。其他都不是。
只有消费和人口的增长，是经济的真正动力。其他的虽然也有效。但我想你分得清起搏器和心跳的区别。
一次典型的婚礼，本身的直接花费从20万到40万不等，相当于一个普通家庭的年度消费。婚纱，婚戒（婚戒扫盲小贴士——传统上订婚戒指小年轻自己买，贵金属没有宝石，而婚戒由父母赠送或购买，相当于家庭月收入6个月的价格），加上蜜月旅行和家电装修连带造成新婚消费，能掏空一个普通家庭好多年的储蓄。是的，婚戒可以买10个PS5，但你绝不会买10个来玩。体会一下消费的差异。随后，婚房首付和持续贷款，是货币创造的强力来源，等于预支了两个人未来30年左右的稳定消费。租房婚姻刚刚开始兴起，还不是潮流。而且租房婚姻并不是普适的，仅仅是无孩年轻人比较适合。很多租房结婚的人还没有后悔，是因为他们还没有老。别抬杠，我说的是普通青年，有私人飞机，但就是潇洒爱玩，租房结婚的人不在此列。
问题来了，那无孩，无房的年轻人。为什么要结婚？干脆更激进一点，同居几年不可以吗？用更开放的心态来看，这不是更优的选择吗？我预测这种情况会比租房婚姻更加普及。
婚姻对消费的要求，持续终身。单身汉可以一张公交卡一部共享单车走天下，而一个父亲不能让女儿在雨天发烧时无处可去。深夜是不一定打得到滴滴的，孩子的发烧往往在深夜达到最危险的程度。仅这一点，就必须买车。买了车，就要加油，上牌照，上保险，维修保养，更换配件，再换新车。一次洗车100元，一个好的儿童座椅4500元左右。骑一次共享单车2元。消费的差距，你体会一下。
猪肉贵了，单身汉可以就着酒啃蚕豆，抠抠脚指头，盐巴都能省了。而一个贫穷的母亲听见孩子说学校中午饭里的烧排骨真好吃，她为什么在家里从来吃不到，会辛酸地躲起来抹泪，卖掉自己陪嫁的镯子去买肉。从进口奶粉开始，到童装，择校，健康维护，才艺培养，培训辅导，出国留学，一个孩子锁定一个家庭一生的消费基本盘。哪怕在婚姻的开端节衣缩食的父母，有了孩子之后也会孤注一掷地消费。这件事情上，我有绝对发言权。因为我见过一万个手里提着不要钱的无纺袋，穿着厂里放的工作服，挤在前台付几千上万的报名费的家长。他们带着镜片很厚的旧塑料框眼镜，等孩子下课的时候，手里拿着孩子的饭，就着白水啃自己的馒头。我的课程一直都是最便宜的，但还是觉得心酸。
这就是婚姻驱动的消费和人口的力量。洞察到婚姻是经济的原动力这一点，就会对所有影响未来婚姻的要素非常警惕。就可以早点布局，早点处理。没有洞察力，人生就像是盲人在地铁轨道上，演哑剧。
伟大的《教父》系列里，主人公说：
“有人转瞬之间即能洞彻，见微而知著；也有人一生痴愚，举叶以翳目。人既不同，命亦截然。”（我翻译的，是不是蛮好）
我听过女孩子说：“我要嫁给爱情，不要嫁给金钱。”
为什么要分开来看，谁规定金钱定是爱情之敌？问你要嫁给爱情还是嫁给金钱的男人，你一定要远离。没有金钱而求爱情的自私的人，把他们的无能和贫弱，包装成你爱情的崇高和清白。把他们的急不可耐，包装成害怕失去你。真正爱你的人不这么做，如果担心自己力量不够使你幸福，他们宁可失去，也不愿连累你。
而年轻男人，要小心一点强调灵魂和肉体区别的女孩。
问题的解法，常在问题发生之前。一旦发生，没有解法，只有死法。勇气的威力在问题之后。洞察的威力在问题之前。
洞察让你看到貌似并不关联的要素之间，连接而成的细微的曲线。看到性很便宜。看到爱很贵。看到未来，虚拟现实和沉重工作将挤出很多恋爱和婚姻，挤出未来的消费和人口。就懂了经济的压力，就知道了未来里，好工作的稀缺。
考研吗？当然因人而异。不同的家庭，不同的专业，不同的本科，不同的人，答案也不同。但希望你们不要想当然，而能更全面地去做决定。洞察时代的不同；照见未来的样子。
人生里，我们看着同一块银幕，别做那前排的观众。当然，我劝不了几个人。谎言如蜜，人们蜂拥而至。真话妨耳，只有牛与琴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