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淑玲:回忆我的姥姥-IO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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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淑玲:回忆我的姥姥

阅读量：3847063 2019-10-27

【总第093701期】

回忆我的姥姥
作者：韩淑玲
这几天，脑子里老是浮现姥姥的慈祥可爱的面容，尤其是坐车上班下班的时候，两个小时的时间犹如时光倒流。姥姥的故事犹如垂柳下的小溪源源不断，又如蓝天下的白云一朵接一朵在脑海浮现。有时想起可笑之处令人忍傻不禁，有时又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思念的泪水夺眶而出。我知道世界上没有灵魂，但是每到姥姥的忌日、生日的前几天，小时候在姥姥的故事下长大的点点滴滴都会像是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重播。过去都是在梦中，可是今年不仅在梦中和姥姥相见，只要闲暇时我就会走进了和姥姥一起生活的场境。

1958年父亲响应号召随部队转业来到汤原建场，开垦亘古沉睡的北大荒。不久又开辟了依兰永和建分厂，父亲被分到了分厂。59年父亲回老家把我的爷爷、姥姥还有舅舅都接到了我家，可是爷爷来到北大荒不适应北大荒的气候病倒了于1961年去世。舅舅在外读书。后来农场场部外迁到现在依兰农场。我和大弟弟跟随姥姥，还有我大伯在老场部永和生活，那时我太小了应该是依恋母亲的，可是母亲已有了妹妹，我和大弟弟成了姥姥的孩子，父母在我的心里就没有什么印象。从我记事开始是和姥姥在一起，我是姥姥的跟屁虫，小时候我和弟弟非常喜欢听姥姥讲故事，那时侯小孩子没有什么娱乐的。刚刚开始建场，基础设施非常差，没有电。姥姥没有文化，可她有故事，她不厌烦地和我们讲“梁山好汉”“梁山伯祝英台”还有“打金枝”“苦窑王宝钗”还给我们讲一些鬼神的神话故事和美丽的爱情故事。也可能是姥姥这些故事，引起我和弟弟的读书兴趣，把我们姐弟引上喜欢读书之路，等我们能看懂书了，姥姥又让我们讲给她听。
那时晚饭后我们都围着油灯听姥姥讲故事，她通过故事让我们知道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什么是真、善、美，什么是假、丑、恶，做人的准则就在生命的初年便给予规范。姥姥常常告诫我们姐弟“要老实做人，诚实做事”姥姥这一生培育了我们子妹四个，还有舅舅家的表弟表妹，加上我的女儿共亲手带大了7个孩子。

在我女儿刚刚四个月时，我先生要到北京去集训，准备去加拿大读研究生。当时我母亲我婆婆都有工作，不能来农大帮我照顾女儿。只好求救于姥姥，舅舅、舅妈说：“春柱出国深造，我们支持。”舅舅是医药公司的领导，舅妈是医院的妇产科主任，可想他们有多忙。但舅舅亲自把姥姥给送到农大。生活的坎坷磨难，再加上姥姥年龄大了身体不好，我对姥姥说：“只管看着我女儿，我不准她抱女儿，更不能把女儿抱出去，只能在房间里。”她很乖地说：“我那里抱得动她，你回来抱出去晒太阳吧。”因为大学刚刚恢复高考不久，学校人才奇缺，留下一大批青年教师。教师结婚没有房子住，只好住在学生宿舍，当时我们的房间是3号楼宿舍三楼北面一边靠着水房和厕所，整天不见阳光房间，都有霉味，姥姥怕女儿见不到阳光身体不健康。我去上班了，只要晴朗的天气姥姥她就偷偷地地抱着我的女儿到楼下去晒太阳。
我们大学犹如天然公园一样。当和煦的春风吹醒大地的时候，小鸟在枝头高歌。小草冒出了嫩绿的枝芽，丁香花也张开了笑脸。那一簇簇丁香树，远远望去，就像一株株落满晶莹雪花的圣诞树，圣洁而诱人。近看，那层层叠叠的花穗是由一朵朵精致的小花组成的，在绿叶的衬托下显得更美丽淡雅，整个校园散发着丁香花中幽香的气息。我的姥姥看到满校园的丁香花，还有在丁香花丛中不远处是一棵棵挺拔的杏树也开满了杏花，走近看，粉白色的杏花，如同婴儿的脸庞，一阵风起花瓣纷纷掉落，似飞舞的蝶，又似纷飞的雪。姥姥抱着我的女儿来到花园中。姥姥和女儿讲：“这一串串的沁人心扉的小花是丁香花，那一朵朵的如同我们的小楠楠粉里透红的的小花是杏花，到秋天她会接甜甜的果实，小楠楠也会像小树一样快快长大。”我女儿在姥姥的怀抱中享受到春天的明媚风光。

每到下午放学，学校运动场上热闹非凡，广播声学生比赛的吆喝声吸引了这一老一小，姥姥知道我在单位回不来，就自己悄悄地抱着我的女儿到运动场上去看大学生的比赛训练。（3号楼离运动场还有一段距离）大学生休息时，看到这位老人喋喋不休和几个月的婴儿讲话，给女儿介绍各种植物和小动物。她们都好奇地去抱抱我的女儿。我女儿也是好奇眨巴大眼睛看学生训练，和这些叔叔阿姨去心灵沟通，让女儿早早地和大学的学子进行零距离的接触。一天我提前下班，急匆匆到家想顶替姥姥，让姥姥休息。回到家一看门锁着姥姥不在家，我一口气跑到楼下着急去问舍管老师：“罗阿姨看到我姥姥了吗？”负责宿舍的罗阿姨说：“你姥姥抱着小宝宝去运动场”我一听就急了。急急忙忙地跑到运动场，远远地看到姥姥站在一边，一群女大学生和我家的宝宝讲话。我跑到大学生面前不好意思地说：“你们辛苦了！”她们问我：“这老人是谁？”我说：“是我的姥姥”她们说：“你的女儿太像她太姥姥这么漂亮的小天使！”在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埋怨她。可是姥姥像是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一声不吭。可是过了不久姥姥又抱着女儿去运动场，那时条件差，也没有舍得花钱买一个小孩的手推车，体弱的姥姥抱一个孩子都是困难的事，我心疼她，不让她抱孩子出去，可是她更心疼我女儿，又怕我责怪。于是她摸清了我下班的时间，在我下班前回到宿舍。周末我带着女儿去晒太阳，才从宿舍管理员那里知道，姥姥怕女儿缺钙是天天带着女儿下楼晒太阳。让女儿早早地接触到自然生活，姥姥必定是年龄大的老人，从此她的胳膊落下后遗症。

1985年我先生去了加拿大“魁北克”读研究生，一去就是三年。这年寒假放假了，我带着女儿准备回依兰农场过年。当时我的舅舅一家在林口住，我们早上从农大坐火车到林口，然后倒火车到香兰再倒公交车才能回家，虽然路程不远，但舟车劳顿地折腾，要两天一夜才能到家。我给女儿做了一个大棉裤，是我的一个很厚的棉裤把两条腿从中间剪掉缝合起来给女儿穿上，上衣是母亲给做的一件棉猴大衣将孩子全副武装，如同一个大狗熊。我背着女儿还要带着火车上吃的东西，那时是绝对舍不得在火车上买东西吃，从林口下车要等到傍晚再上火车，要坐一夜的火车才能到香兰。到了林口舅舅、舅妈说：“淑玲别走了，楠楠太遭罪了，就在这里过年吧”我回家心切，我也想自己的妈妈！爷爷奶奶想孙女。姥姥看出我不愿意在这里过年，因家里条件有限房子比较拥挤。她老人家说：“玲你不愿意在这里过年，那我和你回大学。”我看到那漫天大雪，出门马上都变成了白雪公主，一想到那一夜的火车是又冷又呛，那火车上满车的烟味，一会一个站，晚上都是零下三十多度，一开车门风婆婆像是已冻的到了极至，马上挤进车厢，车上必定是零上，而且车误点是常有的事，一等就是几个小时白天还好，晚上可想而知。经过舅舅、舅妈的说服，我最后还是采纳了姥姥的意见，我们回农大过年。在舅舅家住了几天，我和姥姥、表妹一起回了农大。
那年我们已搬进了助教楼，生活条件已有了大的改善，是集体供暖。这个假期我们是最开心的，我的女儿和她小姨一起玩，但大部分时间小姨在写作业，我也给女儿一张纸一只笔，小姨给女儿布置作业，写完作业小姨教她唱歌跳舞，给她讲故事。这个寒假姥姥给我做了一件缎子的棉衣，她一针一线地给我做地非常合身，由于年龄大了全部是手针缝，姥姥给我做完衣服，嘴都起泡了。这么多年我清理了许多的不穿的衣服和旧物，唯独这件姥姥亲手缝制的衣服一直保留着。春节我们一家还有同学红梅和她的儿子宝宝，在一起过了一个非常难忘有意义的春节。在小姨的带领下女儿和宝宝玩的非常开心，我和红梅帮姥姥做了一桌子丰盛的年夜饭，有红烧鱼、红烧肉。如今想起姥姥的年夜饭还是垂涎欲滴，这么多年我也尝试做红烧肉、红烧鱼，可是就是没有姥姥的味道好，如今我深深地体会到那是姥姥的味道家乡的味道。

我是1978年恢复高考考上的师专，在工作中感到由于基础比较差，带高三力不从心必须要继续深造。1988年我先生刚刚从国外回来，他的工作非常繁忙，孩子才5岁，函授都是寒暑假去学习，我们大学的幼儿园和学校也同步放假，孩子没有人看。姥姥知道这个消息，对我说：“你去吧，把孩子送到我家，乘着年轻多学习。”姥姥常说的一句话：“我就是稀罕读书人，你妈妈在家特别愿意看书，不是日本鬼子侵略中国，宁静的家园没有了，你姥爷去世早，你妈妈也要读大学去留洋。今天你们条件这么好，一定要多读书。”三年的函授学习，都是姥姥给我带着女儿，有时把她送到姥姥家，有时夏天姥姥来到农大。
有一年暑假我从哈市回来学校就开学了，我先生下农场去调研，一般都要去一个多月，我当时是班主任工作特别的忙，无暇照顾孩子，这年暑假后我没有让姥姥马上回去，让她老人家再帮我带孩子一段时间。记得一次我去上晚自习天空乌云翻滚，从西北角排山倒海压过来。电闪雷鸣，轰轰隆隆的雷声，只听咔嚓一声一道电弧划过天空，顿时瓢泼大雨洒向了大地，我们值班的老师开玩笑说：“天宫的玉皇大帝发怒了，坐在教室的学生也一阵噪音，突然没有电了一片黑暗。学生大声的议论起来，有的学生背起高尔基的“海燕，”校长马上拿出蜡烛，各个班点上了蜡烛，负责学校后勤的李师傅赶紧去修电闸，一会修好大家又安静下来。雷震雨过后天空犹如披上黑幔，一点光亮都没有。下了自习我急急忙忙往家赶，走到我们家看到我们的家里是黑的。心想今天姥姥和楠楠睡得这么早。我轻轻地打开门，一看姥姥抱着孩子坐在门口地上，东北的秋天晚上是好凉的。我说：“姥姥你们这是干什么？”姥姥说：“刚才雷公公打雷没有电，我怕你看不见路在这里等你。”那你坐在地上干什么？我怕听不见，坐在地上能感觉到你的脚步声。听后内心震惊了。我说：“姥姥多凉啊，这样会得病。”我又心疼姥姥又很生气，我知道世界上最心痛我的是姥姥。可是她经常为了心疼我们却忘却了自己的苦累！

姥姥是一位命很苦的人，姥爷去世的时候姥姥只有21岁。年轻漂亮的她，她自己带着母亲、小姨、舅舅披星戴月讨生活，日子过的多苦，那是可想而知的。但由于她的吃苦勤劳能干，在我大姥爷的帮助下从没有让孩子挨饿受冻。她经常说一句话：“日子吃喝不会穷，算计不到要受穷”从小都不准我们倒饭，饭粒掉到桌子上必须捡起来吃掉，粒粒皆辛苦啊！很小的时候姥姥给我们分工，弟弟个子大有力气让他帮助姥姥揉馒头，我负责帮姥姥洗衣服，放学我端着一大盆衣服去江边洗，洗完回家吃饭。那时我们家是8口人，姥姥要照顾弟弟、妹妹还要帮助邻居王叔家看小霞妹妹。姥姥的潜移默化影响，把我们培养出了勤俭持家，勤劳能干有吃苦的精神，为我们的人生奠定了基础！
姥姥在我家住了一段时间，我发现姥姥的手竟然和我们一样了，我惊讶地问姥姥：“姥姥你的手原来不是那样的”我抚摸着姥姥的手心疼如刀绞。从我记事的时候看到姥姥的手像老树皮一样，龟裂的深壑在姥姥的手掌中，如今才能体会到那是一双撑宰着全家人的衣食的手，那些深壑如同画笔写出了我们的家族史。我从没有听姥姥说过：“她疼”年幼无知的我一直认为姥姥就是这样的手呢！

我寒假去哈市函授一去一个月，把孩子送到姥姥家。在东北腊月家家都准备过春节的食物，包饺子、包包子，蒸馒头、炸油条麻花，女儿跟着太姥学做各种面食，我从哈市回来，女儿奶声奶气地说：“小姨和舅姥都不帮太姥姥干活，都是我帮助的。”她小姨大声笑着说：“不够你捣乱的”我知道这是姥姥培养她，我们从小就是这样过来的，虽然只有几岁的孩子，在生活中跟太姥学会了勤俭、勤劳。
姥姥是一个没有文化的人，但是她教会我们从小爱看书爱学习、爱劳动，勤俭善良，宽容大量学会感恩。我从女儿的身上看到了姥姥把“生活就是教育”的含义演绎如此的深刻。姥姥是一位没有文化的教育家，她培养了我们两代7人，我们都受到了高等教育，我的女儿大学毕业考到法国尼斯商学院，如今在北京一个外企工作，她的领导说：你的女儿不像80后像是60、70后的青年人，绝对是一名工作狂。我的表妹是会计师她在进出口公司，英语很棒全部用外语做帐，我的表弟在俄罗斯自己开公司生意做地风起水生。

我姥姥和舅舅一家，2004年暑假回到了她阔别了40多年的家乡，可是姥姥病倒了瘫痪在床上，那时我的工作特别的忙，没有时间陪姥姥去看看大海，去看看她的家乡的变化。这是我一辈子的遗憾，我曾经给姥姥许下的诺言没有实现。小时候经常听姥姥讲她家乡的故事，每到冬天外边刮着大烟炮，冰天雪地有时早上起来竟然推不开门，姥姥带着我们姐弟几个堆雪人，她深情地说起家乡现在到处都还是一片绿，我什么时候能回故乡去？那是一种思念一种乡愁。可是我亲爱的姥姥在15年前的今天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她在天堂看着我们，看到她的孙子孙女重孙们都在自己的岗位上为祖国奉献自己的力量，我知道姥姥在天堂也不寂寞，有您的亲人在陪伴着您，端午节您和亲人们相聚吧！您们在天堂安息吧！我真希望姥姥能重新回到大地，看看国家的变化，姥姥的神话故事如今都成为了事实，您的家乡已成为国际大都市，跨海大桥、跨海隧道、地铁，如今是人们能上苍穹去约嫦娥，下地宫去会龙王，从“青岛”到“依兰”坐动车9个小时就到了，从“八一农大”到“依兰”只用三个小时。我多么希望姥姥能够再回到人间，我有时间了推着轮椅去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写于2019年6月5日晚（图一、图二照片为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