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动当天,主办方邀请GQ编辑副总监何瑫、时尚先生副主编杜强、网易人间工作室主编沈燕妮、Figure创始人张悦、五星传奇总经理胡小鹿、Aha视频总导演许悦、东山洵美创始人兼瞳盟影视总制片人吴红梅,围绕非虚构写作当下的瓶颈与机遇、非虚构影视化改编的边界等问题进行圆桌讨论。
主题:《新形势下,非虚构写作的变化与突围》
图 | 雷磊、杜强、何瑫、沈燕妮在圆桌现场 分享嘉宾: 真实故事计划创始人 雷磊(主持)、GQ杂志编辑副总监 何瑫、《时尚先生》杂志副主编 杜强、网易《人间》工作室主编 沈燕妮 雷磊: 新媒体的形势在最近一年多发生变化,线上红利消失了,甚至还在衰退,为扩大读者群体,或扩大非虚构项目的影响,各位在项目的内容理念和工作层面有哪些变化和调整? 杜强: 《时尚先生》有两年半没有做特稿,去了之后最大的问题就是人。写得好的人都离开了,去阿里,去创业。你要是去找刚毕业的孩子,特稿虽不是特别高深的东西,但是还是需要训练,以前我们在《南方周末》,一遍遍跑现场,现在这样的人特别少。困难就是人,现在还是缺人。现在我们总共写特稿的有3个,而且可能还有变动,后面还会调整。以前《时尚先生》没有审查,现在要审了。现在有个口号:不追时效,想把特稿做得有基础,会给作者两个月时间,希望他们能抓住一些真正重点、传播好的稿子。我们也有一些劣势,两年不做,读者散去了。重新捡起来之后,读者对你没有期待了,就是这样一个局面。我们跟做产品的人聊过,想用技术手段抵达读者,结论是难度太大了。我相信还是有东西可以让这个东西抵达更多人,但具体是什么,还不是特别有想法。 何瑫: 我们的变化从去年5、6月份开始。原来我们内容的生产逻辑都是为纸刊服务,每个月1、2篇特稿就是它全部的工作内容。去年开始,GQ实验室变成现象级公号后,内容的调性越来越鲜明,报道就越来越被稀释,品牌的认知度越来越削弱。所以,把GQ报道当成独立的媒体品牌去运营。6月份开号,我觉得当时,红利不是几乎消失,而是完全没有了。GQ报道完全是从0开始,你发现整个团队构成都是做长报道的人员,对于他们,不止是工作习惯的改变,甚至需要彻底打碎、重组工作观念。举个例子,有时候我们推送要定标题,最终在群里去投票。我一般会选投票最少的那个,因为他们选出来的一定是最高雅的,但是不适合新媒体传播。做内容的理念也要调整。一年来我的心态发生了变化。原来我觉得这是一种妥协,现在我觉得杂志有杂志的玩法,换到新媒体有另外的一套方式。1年4个月,在艰难的时间下,公号粉丝到120万,头条在6-8万阅读的阅读区间,我觉得还可以。 沈燕妮: 网易人间从3年前到现在,变化不是特别大,这跟一个平台和公司的战略是很有关系的。人间最开始依托关军老师的带领,走向非虚构的道路。这一年,增长缓慢且稳定,跟过去的每一年一样。唯一有变化的是,随着影响力扩大,作者群扩充,我们对内容的要求越来越高。从去年到今年最大的变化,是公司会支持我一些新的尝试和想法。单纯从人间这个号来讲,我们希望稿件质量更高,跟作者尤其是核心作者有更多合作,深耕内容。 雷磊: 去年真故在编辑理念上也有了比较大的变化。以前比较依赖于UGC,对作者稿件的干涉程度比较大,第一是为了保证故事真实性,二是为了保证质量。之前编辑部人比较少,现在扩大到11个人,有相当多的同事开始逐步尝试选题的采写,我们也希望内部有更多造血,从前,可能UGC的写作容易产生跟随现象,很多时候我们发布了一个父亲的故事,就会收到大量同类型的故事。所以我们希望在编辑部内部植入更多采写的力量,能够给选题或者作者提供一些示范。 雷磊: 请大家聊聊各个写作项目的发展,以及探索的经验。 沈燕妮: 我想接着聊聊刚才的UGC。我们认为不好放弃UGC的路的原因在于,人间工作室本身不能请很多特稿老师来给我们写稿。我希望我们接下来的发展中,能为广大草根的作者提供平台。去年到今年,有作品走向影视化,或者其他形态的合作,对人间是锦上添花的事情。如果一个作者写稿的初衷单纯就是为了赚更多钱,我觉得还是稍微背离了人家的本意。另外,网易人间有一些作品进入到影像化改编的进程,现在已经进入编剧环节。 雷磊: 刚才大家都聊到,两种类型的机构,有个共同的特点——我们怎么去找到这些人。想请何瑫讲讲,目前GQ报道的人才梯队还是比较有层次的。 何瑫: 我们年底前会扩充到12个人。找人聊起来是一个很痛的话题,一个常年困扰我的痛点。我在GQ待了6年半的时间,迎来送走了6、7拨同事。曾鸣打过一个比方,以前都市报发达的时候,就像一个老农民扛着个镰刀去割麦。但现在没有得割了。公号成立前两年,编制空着,就是找不到人,也有人来了又走了。去年开了公号后,逼迫我们必须有自己的造血机制,不能只去外面挖。从去年开始,编辑真的是在做一个养成的工作。目前有4个主力的年轻人,都是94、95、96、97的。 杜强: 我总觉得非虚构这个事情很挑人。不是才华,也不是多聪明,而是一个人的经验,他现在这个人的热情在哪,决定了这个人能做成什么样,能做到哪里。我会真的希望他能把这个事情当作一个事儿,能继续做下去。 雷磊: 作为内容生产者,最近大家都有哪些危机感?具体来说,各位会怎么去应对?会有哪些新的尝试? 何瑫:很大程度上,GQ报道承担打公司品牌的功能。通过生产高质量长篇报道提升公司品牌。从去年那个改变开始,我们发现如果还是按以前的节奏,整个部门在公司里存在的合法性是受到挑战的,现在我们会将它作为一个媒体品牌去运营。报道是重中之重,但已经远不是它的全部了,而是要以它为主干,延伸出很多枝杈。现在整个定位就是媒体品牌,而不单纯只是一个特稿生产小组。 杜强: 还是想每年出几个影响力特别大的特稿。得重新捡起来。还得把品牌认知坚持下去。做《太平洋大逃杀》的时候,很多评论说,怎么《时尚先生》是做这个事情的?时尚先生需要在这方面更清晰点,至少大家点开后,对你有预期。我们的道路更漫长,但还是慢慢来。我还想有别的尝试,想把特稿视频化,说起来有点奇怪,但其实比纪录片更轻盈。 雷磊: 真故目前也在做一些新的探索,把一些写作者,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一种故事载体,把他们作为纪录短片短片拍下来。我们也在出版上有新的尝试,今年开始准备内置一个团队,将资源到搭进去,有机会能在新的行业将非虚构作品推广出去。 主题:《非虚构影像的探索与实践》
图 | 为张悦、胡小鹿、许悦、吴红梅现场交流 分享嘉宾: Figure创始人 张悦(主持)、五星传奇总经理 胡小鹿、Aha总导演 许悦、东山洵美CEO 吴红梅 张悦: 我是Figure的张悦。传统媒体的生态在过去几年间不能用式微来形容,而是赤裸裸的崩塌。我做了一个非虚构写作的逃兵,从一个媒体人转型做“创业狗”,做非虚构影像。最近,我们公司准备搬家时,我看了不下三十套的房子,几乎都是倒闭的影视公司,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请各位创始人聊聊今年贵机构的收成、发展态势,以及代表性的项目? 胡小鹿: 我们其实是一个老牌的纪录片公司。没有享受过影视红利,所以暴风雨来的时候也没那么惨。非虚构、纪实影像是一个很新鲜热门的话题,却是我们公司是日复一日在做的事情。公司十年来一直在做纪录片。整个影视生态里,纪录片都是一个很小众的板块,同路人一直很少。所以唯一能感受到的变化可能是,前些年我们可能跟央视、纪录片频道这样的合作伙伴合作得更多,这两年可能就跟BAT旗下新兴媒体,包括Bilibili合作更多,内容上也有一些变化。但对态势好和坏的感受不多。非虚构的前两年比较热闹的状况,给我们带来很具体的变化。我们受到启发,觉得我们原有的领域或许可以拓展一下。去年我们有跟雷磊合作一个获奖作品的影视改编。这个项目是中国版《飞越疯人院》,这个项目是我们传统纪录片项目之外,一次不小的跨领域项目,我们想做成院线大电影。项目目前和华纳签订了联合开发协议,应该是明年节后会开机,还算比较顺利。 许悦: 我一直认为所有的故事逻辑都是文字的逻辑。我发现一个事情非常有意思,就像杜强老师说的,一个妈妈倒下去的镜头,几千字表达不了,我觉得这件事说到了点上。包括之前何瑫老师也跟我说过相似的话,一个喊麦的镜头,用文字表达得很长时间。Aha视频从去年上线,时间比较短,所以我没有感受到比较难的事情。我们之前拍了杜强老师的《三和大神》后,一个很成功的创业者找过来,哭着说:我以前就是这样子。然后甩了一个大单子上来。市场找上来,一定是片子里有一些触动人心的东西。 吴红梅: 影视行业的寒冬,我们公司也有好几千万元欠款被拖欠,行业的价格也腰斩。但我倒觉得这对于创作来讲是一件好事。这个行业,这些年遇到干行活的人太多了,但在电视剧里愿意深下去创作的人比较少。浪里淘沙的时代,很多人没有办法干下去,但是有好作品的人忙不过来,这就是这个行业的现状。现实主义题材的独立开发,目前走向明年可以开机的进度。我希望能重头开始开发一些类似《穿婚纱的杀人少女》的故事,我们会把具备影视化基础的东西,再带着作品、带着编剧再往前多走一些,做出更多作品。 张悦: 影像的力量是文字无法代替的,或者说无法互相代替。我一直想把我做传媒这些年积累的好的故事题材,做影视化改编,搬上大银幕。想问:非虚构内容的影像化是否是伪命题?何谓真实?改编与再创作的边界是什么? 胡小鹿: 我觉得不是伪命题。我们一直是做纪录片,目前开始由纪录片去做剧情片改编的工作。我们所能参照的好莱坞、韩国由真实故事改编的电影其实非常多,比如《萨利机长》《血战钢锯岭》。真实和改编的边界是什么,我们正在遇到这个问题。和真故合作的中国版《飞越疯人院》,过程中就一直在找这个感觉。一个非常好的阅读文本,要变成影视文本,要跨越的障碍非常多。首先要经历从文章改编成影像文本的过程。我们选择了一个比较特殊的人群,改编成故事时,在追求戏剧性过程中,难免会想到对主人公的关照,尽量不要对主人公有伤害。以前有案例,原型跳出来说,真实不是这样。国外其实不太发生这样的事情,真实和改编大家的区分很森严,现实的就是现实的,剧本是剧本,也不怕被误解。我知道《萨利机长》做了很大的虚构情节,就是庭审他的情节,其实现实生活中就是航空机构对整件事的复盘,不存在萨利机长能不能冲过庭审这个冲突。这个改编完全服务于故事,也不会引发于争议。但是国内做影视化改编的时候,我感觉我们真的很小心翼翼的。在改编《飞越疯人院》的时候的时候,去找原型聊,更多了解他对这件事的看法,希望能做到相对平衡的状态。这件事还确实很需要探索。 许悦: 不是伪命题,刚才说到国外的电影,其实中国的《我不是药神》,也都需要做改编。但电影也需要做到本身也让人相信是真实的。不过能不能赚钱是不是另一回事。 张悦: 真实故事改编的市场反响冷热不均,您看好非虚构内容的影像化吗?您觉得非虚构内容的影像化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吴红梅: 我觉得取决于看重这个作品的人本来是怎么想的。如果《我不是药神》成功了,我也要找这样的去做,我可能会是审视的态度。如果是真的被某个故事打动了,改编中遇到的所有困难,本该遇到的矛盾冲突、戏剧性、能想法设法地问出来,如果抱着这样的态度,把这个事情做好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许悦: 我觉得大家好像打上“真实故事改编”,就可以跳过那个环节:导演必须要塑造虚拟的场,让别人相信这是真实的。就像被质疑的一些真实题材改编的电影,它就没办法让别人相信那是真的。那是不是真实改编有什么干系呢? 胡小鹿: 我倒觉得这个问题是一个伪命题。还是需要创作者回到初心。这两年在筹备《中国版飞越疯人院》时就发现,真的想创造一个成熟的作品,它的背景就消失了,因为创作者专业地把故事讲好、想好影视化表达是最重要的。它是否是真实故事改编,其实不那么重要。*本次对话实录经温丽虹、崔玉敏整理,内容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