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中国高温胶之父”王伟良

3月15日，从中国氟硅有机材料工业协会得知王伟良先生去世的消息。怎么可能?2017年9月26日，笔者在成都中蓝晨光院见到他时，他身体和精神状态还那样的好，不让单位派车接，是和老伴张汝琴老师从家里步行到晨光院的，交流结束，再次拒绝单位的车送，步行回去。


中等身材，偏瘦，腰板笔直，与当时77岁的年龄相比，看起来还有年轻一些。这是第一眼看到王伟良先生的印象。


当晨光院《有机硅材料》编辑部的张爱霞对我们介绍说：“王老是我们中国的高温胶之父时，”王伟良当场纠正：“绝对不能这么说，我就做了一点点事而已。”张爱霞说：“您就别谦虚了，您是国家大奖的得主，您的高温胶技术通过院里转让到了韩国、波兰和我国香港、台湾地区，不是高温胶之父是什么?”王伟良再次纠正：“绝对不能这么说，让人笑话。”他的妻子张汝琴老师接过话茬：“从年轻就这么个讲究。”


坐在会议桌对面的两个老人再普通不过，如果走在街上，和成都市民没有任何不同。但半个世纪前，这两个老人作为天之骄子，同时在清华大学工程化学系(现化学工程系)读书。他们是幸运的，从1959年到1965年，6年本科学制，他们作为国家重点培养的工程技术人才，没有一届培养如此的全面。


回忆起刚到晨光时条件的简陋，做试验的困难，王伟良记忆犹新宛如昨日。“那必须要聚合一次测一次分子量。全面测试做不到，只能用一点法测试。半靠仪器半靠判断。”测试高温胶分子量由毒性大的苯改为毒性较低的甲苯，就是王伟良先生提出并运用到后来实践的。


毕业后，王伟良曾在吉林化工研究院实习，当时朱宝英老太太也在吉化;而他调到晨光院，第一位领导就是傅积赉。在共和国的有机硅发展中，特别是高温胶研发及产业化过程中，王伟良一直做着默默无闻的奉献。


改革开放后，1979年国家开始派“访问学者”到国外学习。这是王伟良人生的一次重要转折。1980年，他通过化工部的考试入选“访问学者”到国外学习交流。他被美国多家大学接受，最后他选择了麻省理工学院化学系。幸运的是，他的教授是有机金属界权威Seyferth教授。


良好的学习、实验条件和环境，点燃了王伟良的创新激情和灵感。两年“访问学者”和半年博士后攻读的时间，他配合导师攻克了一系列科研难题，在美国、英国的科学期刊发表论文8篇，在业界引进了较大反响。在他按计划即将回国时，Seyferth教授告诉他：你若留下来，我给你开出三个条件：给你办美国绿卡，麻省理工永远雇佣，把妻子和孩子移民美国。


王伟良告诉笔者：“这些今天看起来仍然非常诱人的条件，当时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当时只有一个心思，快快学成本领报效自己的国家。”


一旁的张汝琴老师插话说：“你看，一直就这么个死心眼。”


随着中国的改革开放，“巴统组织”结束了其“历史使命”。欧美国家开始向中国技术输出。晨光院是最早承担“联合国援助项目”的单位之一，学成回国的王伟良参与了晨光院申请承担联合国援助项目文件的起草工作。


当时，晨光院懂英语的科研人员不多。王伟良不仅是中方的科研对接骨干，还肩负起了与国外专家沟通交流、会议翻译和对全院的科技人员英语培训班等任务。


清华六年本科的扎实专业基础，麻省理工学院两年半的经历，中外技术的直接对接交流，长期实践的积累，厚积薄发，使王伟良在硅橡胶领域成为了当仁不让的技术权威。这使他不仅在工作岗位上，对我国硅橡胶特别是高温胶赶超世界先进水平贡献卓越，即使退休后，也一直没有休息过。他作为主创人员的科技成果“热硫化硅橡胶生胶生产技术”荣获化工部科技进步一等奖和国家科学技术进步二等奖。在高温胶领域，中国第一次走到了世界前列。2002年，当波兰确定购买晨光院王伟良的高温胶技术时，曾遭到一些波兰专家的强烈反对，因为在他们看来，一个化工技术强国从中国买技术简直不可思议。但事实让他们折服了，当王伟良和妻子张汝琴等结束波兰的技术转让回国时，受到了波兰方前所未有的高礼遇接待。


退休后，王伟良和妻子张汝琴作为高分子材料专家，足迹踏遍了国内硅橡胶生产企业，默默无闻地推动着国内硅橡胶的技术进步。包括笔者所在东岳在内。他们两人多次到东岳，但与他们交流的都是技术人员，他们从没有找过企业的高层领导。


惺惺相惜，王伟良讲起与自己一起奋斗的中国有机硅的老人时，充满着敬意。说起黄文润，他告诉笔者：


时任晨光院黄院长的生活几乎是两点一线，家和实验室，而且平时一直走南门上班。西门是一个菜市场，有一次黄院长陪法国专家吃完饭，在晨光家属院的西门，竟然找不到回家的路。“我们这一代，就是一些这样的人。”他自我解嘲道。


访谈结束，王伟良和张汝琴两位老人走时，笔者一直把他们送到楼下，送到街上，目送两位步行回家的老人的身影消失在人流中。我作为一名氟硅行业的新兵，想用这种方式，向自己的前辈致敬。王伟良老人消失在人流的背影，象一座丰碑，永留我们这一代人的心际了。


第二天，我们要离开成都时，氟硅协会有机硅专业委员会副秘书长罗彬和《有机硅材料》编辑部张爱霞分别对我说：“王伟良老人打电话让我们告诉你，写文章千万别提什么中国高温胶之父，让人家笑话。”


写这篇文章时，我决心违背老人的嘱咐。这不仅是一个历史的事实，也只有这个不图虚名的老人，才配得上这个崇高的荣誉。